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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頭呀,啊啊!哎喲喂,我這八字呀,啊!」
崔元浩抱頭橫躺著,呻吟及怨嘆命苦的哀號不間斷地從他的嘴裡交錯傳出,聽這些聲音超過一個月的人,已經煩膩到不論走到哪裡都會幻聽的地步了,不管是要就寢時還是前往遠處的市集時都會被幻聽糾纏。
突然,崔元浩猛地坐起身來,放在額頭上的濕毛巾也因為這個舉動而掉落到被子上。他側耳傾聽,外邊騷亂的聲音之中似乎可以依稀感覺到女生的聲音,崔元浩的手下意識地抓住放在旁邊的籐條,但嗚咽的呻吟聲並沒有因此止住。騷亂聲正在逐漸靠近。
「哈哈哈!我就說……嘛!這是我抓到的。」
不輸給男人的洪亮嗓音!崔元浩認識的人之中只有一個丫頭有這種聲音。崔元浩倏地彈跳起身。
「小螢,妳這傢伙!」
崔元浩喊著洪女的乳名,往屋外奔去。他打開門,房門發出嘎吱巨響,接著便往牆壁撞去。崔元浩站在木地板上快速轉動眼球,搜尋著洪女的身影。有三四個人正穿越庭院而來,他將視線停留在人群中的乞丐身上。崔元浩將視線往自己手上握著的籐條移去,而後又重新回到乞丐身上,視線在乞丐與籐條之間反覆來回了幾次之後,他的眼裡冒出了憤怒的兇光。崔元浩一把扔掉令他心生不滿的籐條,以只穿著布襪的模樣走下庭院,然後從擺放在庭院角落的木背架裡抽出比籐條更粗大的木棍,接著便一面將木棍高舉在頭上揮舞一面往前跑去。
「小螢,妳這瘋子!」
在崔元浩逼近之前,洪女的腦袋已經栽倒似地早一步伏在地上。
「師父!我平安無事回來了!」
「我不是要妳別再喊我師父了……呃!這是什麼味道啊!」
崔元浩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與洪女的距離,從木背架上抽出的木棍也在碰到洪女的身體之前就一起遠離了她。相隔一段距離後,崔元浩的怒火似乎也稍稍平復了一些,他仔細地將洪女掃視一遍,看起來沒什麼大礙,但還是不能就此放心。
「把頭抬起來!」
洪女因為崔元浩的命令而挺直了趴伏在地上的腰桿。不一會兒工夫,畫團的人已經全都聚攏了過來,他們雖知道不會發生什麼慘事,卻還是抱著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心思聚過來。人群之中也包含了在崔元浩身邊負責總管畫團業務的姜春福,只見他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從胸口拿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冊子靠到崔元浩身邊。崔元浩朝著洪女大喊:
「放下手裡拿的東西,把手伸出來!」
洪女把雉雞放到地上,兩手往前伸直。手被抹布般的破爛布料纏繞著,看不到手。
「把那個解開,手指頭動一動!」
洪女聽從師父的指示將破爛布料解開,動動手指頭給他看。完好無缺的手指頭讓崔元浩的心情平靜了下來,不過洪女若無其事的微笑卻又重新點燃了他的怒火。
「聽說妳跑去找老虎,結果是當個叫化子地四處跑嗎?」
「很抱歉讓您擔心了,師父!」
「我說沒說過!不准妳再叫我師父了!」
一如往常,洪女絲毫不在意崔元浩不停歇的責罵,反而有朝氣地回答:
「是的,畫團主家。」
「嗯,賭上性命去看老虎,值得嗎?」
「沒能看到。」
崔元浩馬上就從洪女的語氣中察覺了,這丫頭打算再去一次!就算是把她的雙腿打斷,她用爬的也會使盡全力爬去的……
「所以妳才能活著回來,但還真是稀奇啊,妳竟然會選擇放棄歸來。」
「因為後天就是冬至了啊,我擔心會不會有委託畫處容畫像的工作進來,所以就回來了。」
「嗯?冬至是今天啊?」
「咦?真的嗎?呃啊!我還以為我日子一定有算對!」
姜春福把抱頭哀號的洪女晾在一旁,將小冊子翻開擺到崔元浩眼前,然後用手指著其中一行。就如同洪女料想的,這次也有同一個委託者下訂了處容畫像,而且指名的畫工跟往常一樣是洪女。崔元浩焦急地喊道:
「小螢啊,畫好的處容畫像妳應該至少有個一幅吧?」
洪女搖了搖頭。
「我的老天爺啊,對我們的工作來說,信譽等同於生命啊!春福你自己說過她大概已經變成老虎的飼料了,怎麼還會接下這份工作啊?」
姜春福沒有回答,他望著天空,從廣闊的天空中尋找太陽的位置估摸著時間。應該已經是午時了。
「到委託的客人約定好前來的時間約莫還有一兩個時辰,如果是洪畫工的話,不管再不可能的事情都……」
在姜春福說完之前,崔元浩已經毫不遲疑地下起指令了。
「還在磨蹭些什麼?趕緊動作啊!先把爐火搬過來讓小螢的手暖和些,然後把需要的顏料都拿出來調好顏色!小螢,妳為什麼還傻乎乎地愣在這裡?還不快點進到工坊裡頭去!」
洪女茫然地看了看崔元浩,然後邊搔著頭邊往工坊的方向走去。雖然不喜歡拿著畫筆時被時間追著跑,但因為自己有錯在先,而且又是自己闖下的禍,所以她也無法多說一句。洪女停下沉重的步伐,回頭一望。
「那隻雉雞,是為了送給師父抓回來的,是我要進山裡的時候從廚房偷走乾糧的補償,請把牠熬到通透後好好享用吧!」
在聽到嘮叨絮語之前,洪女便已火速逃離崔元浩的視野。崔元浩本想打她後腦勺並訓斥她一頓的,但很快就作罷了,看她連背影都骯髒無比的模樣,連想要嘮叨個幾句的心情都全沒了。崔元浩出神地盯著野雉看。
「這種東西如果抓著抓著弄傷手了那可怎麼辦,行事怎會如此莽撞。」
但心裡一方面也有股揮之不去的惋惜感。不是看著老虎的圖像而畫出來的老虎圖,而是看著真正的老虎而畫出的老虎圖!這就是洪女賭上性命前往仁王山虎谷的唯一理由,而那樣的虎圖也是崔元浩曾經有過的念想,所以他心裡也是希望洪女能夠看到老虎的。姜春福依著崔元浩的手勢抓起了雉雞。
「春福叔!畫紙大小呢?」
工坊裡傳來了洪亮飽滿的呼喊聲。是嗓門之大不管走到哪都不會輕易輸人的洪女。姜春福手裡抓著雉雞,一面走一面回答道:
「橫、豎各三尺!」
「其他要求呢?」
「處容臉上的辰砂不要像去年那樣用得那麼小家子氣,說要塗得又厚又滿。」
崔元浩這才發覺自己只穿著布襪,刺痛感瞬間從腳底板沿著脊椎直衝滿布白髮的腦門,他將雙手插在胳肢窩下,瑟縮著身體,踩著碎步快速往旁邊的廂房走去,同時自言自語著:
「三尺啊……辰砂不要用得太小家子氣還要塗滿?」
處容畫像是在冬至時只貼一晚就會撕下燒掉的一次性圖像,所以就算是家境還可以的人家,也不太會提出這種可能會抬升價格的要求。
「是有多麼家財萬貫才會像這樣揮金如土啊,嘖。」
四名轎伕因為無法再繼續前進了,便在村莊入口處停了下來,擋住入村去路的是一條草繩。從草繩的狀態來看,應該是昨天晚上或今天早晨製成的。越過草繩靠近村莊的那側坐著一個年邁的男人,他發現轎子一行人便弓著身體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團布包。
和轎子同行的男孩對著轎裡悶悶地說道:
「視日大人,這次也……」
「把轎子放下來。」
從轎子裡傳出來的是相當年輕的男子的嗓音。低沉的聲調中似乎還飽含著自然的音律,悠悠地飄蕩入耳,聽起來十分舒服。轎子剛一放下,一支像是紅色枴杖的東西便小心翼翼地從門裡伸出來在地上探索著,緊接著一雙穿著皮製鞋的大腳就在枴杖的支撐下踏到了地上。完全走出轎子的年輕男子給人的感覺十分正直,就如同他維持著的端正站姿一般,或許也因為如此,他修長的身高看起來更加威武了。不僅是姿勢,他的衣著也同樣端莊整齊,沒有一絲凌亂之處。男子的狀態很難讓人相信他是一大清早就從漢陽出發來到楊州、長時間都坐在轎子裡的人。
年輕男子邊用紅色枴杖摸索著地板邊往前走。他的雙眼是緊閉著的。儘管沒有看到瞳孔,他也可說是極其俊秀的了,閉上而看不見的雙眼,光是靠烏黑的眉毛及濃密的眼睫毛就得以敉平不足的美感,甚至還綽綽有餘。轎伕們的視線全都不自覺地集中在年輕男子的臉上,在抬起轎子前就已經無法移開視線了,這次也果不其然,全都張著嘴露出一模一樣的表情。目光沒有被年輕男子奪走的只有同行的一名男孩,不過這個孩子最初的表情和反應也是和其他人一樣的,可以這樣自由地控制視線也花了他相當多個年歲。
枴杖碰到了草繩。年輕男子伸手往空中摸了摸,逐漸向下移動後抓住了草繩,他俊秀的臉龐雖然暫時皺了一下,但很快地就變回了原本冰冷的表情。男子緊緊抓住草繩,身體筆直地挺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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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把自己弄得髒兮兮、有著男人一般性格的天才女畫師洪天起,和如此威武、端莊、貴氣的盲眼星象官河覽,兩人截然不同的人生究竟會產生什麼樣的交集呢?紅天機,紅色天空的機密──即將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