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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畫魔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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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二十年(戊午年,一四三八年)陰曆四月十一日
「我不是說我不答應了嗎!小螢!」
儘管崔元浩極力勸阻,洪天起還是執拗地抱起放有畫作的長圓筒往大門走去,而崔元浩就張開雙臂擋在門前。
「妳一定是覺得之後再畫就好了對吧?因為那是妳的畫,所以妳才不知道它的價值,但我知道,那絕對不是可以給路邊乞丐的畫啊!」
「就這一次,請您答應讓我的畫為我所用。」
「妳的手好不容易才又能畫了,之後繼續進行圖畫院的工作的話,根本就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啊!」
「那種事情我到時候再苦惱就好了,師父,請您讓開!」
「妳之前硬是要帶出去的門畫不也下落不明了嗎?」
又來了,只要快忘了除夕那天留在河覽家的那對門畫時,他就會再把這件事拿出來指責她一頓。
「那是為了報償替我趕走冷意的暖呼鍋巴水……」
「鍋巴水?妳這傢伙真的越來越不知好歹了!區區鍋巴水,怎麼能隨便拿畫去換呢?」
「才不是區區鍋巴水,我報答的是那份心意,才不單只是鍋巴水。」
「那個……那是多優秀的畫作啊,那個……哎呀!我的頭啊……」
能被崔元浩分類為優秀畫作的情況並不常見,特別是對洪天起時又更是嚴格,而那畫作偏偏就進了河覽家,至今為止她一直認為會去他家只是偶然,但現在再仔細回想的話,這很有可能是乞丐老嫗在幫忙,也許那對門畫就和昨天的虎圖一樣,在扮演完自己的角色後就消失了,而人類是無法意識到這一點的。
「那虎圖不行!絕對不能放妳走!妳的畫都是我們帛瑜畫團的東西,未經我同意就帶出去是違反規矩的!」
「我回來後會再畫的,您就當作這是給我的,讓我走吧,拜託!」
一直在尋找縫隙的洪天起猛然將身體扭向右邊,崔元浩也跟著撲過去,但那只是個障眼法,洪天起又馬上轉往反方向跑出去。
「該死!這像隻老鼠的傢伙!站住!」
崔元浩轉身追趕洪天起,一副為了留下她手中的畫作就算追到地獄火坑也在所不惜的樣子,但才剛跨出大門,他的腳步卻頓時佇立在原地,洪天起也沒能繼續往前走,只是怔愣地站在大門外,因為有個巨大的黑色身型擋住了她的去路,是黑客。
「洪畫工,那幅畫是我的,請留下。」
「您、您是哪位?」
崔元浩將洪天起掩護到自己身後,悄聲道:
「是前陣子購買妳的畫的客人……」
洪天起越過崔元浩的肩膀向對方說:
「我最近並未接到客人的委託件。」
「無關,以後洪畫工的畫也都是我的所有物。」
黑客抓住崔元浩的肩膀將他推開,他的力道很大,大到讓崔元浩恍若紙張般往後飛揚而去。黑客伸出右手緊握住圓筒,洪天起也使出全身的力量將圓筒抱住。
「這張畫不行!」
「小螢!危險!快放手!」
「不放!這畫已經有主人了!」
正如黑客對畫作無比執著,洪天起對與河覽同床共枕的執念也很強盛。洪天起的腳漸漸遠離地面,她的身體正連同圓筒一起被往上拉,洪天起這才猛然回過神來,他不是人,人類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力氣,但他為什麼可以碰虎圖呢?以前被他買走的歲畫又是怎麼一回事?黑客伸出左手抓住洪天起的肩膀,崔元浩大喊:
「不行!會受傷的!」
黑客以令人寒毛直豎的低沉嗓音說:
「我不會讓我的畫工受傷的。」
洪天起將可能會受傷的恐懼拋諸腦後,她奮力抬起手,好不容易才將圍住黑客臉龐的黑色圍巾一把扯下,抱住圓筒的另一隻手力氣漸失,再也支撐不住的洪天起最終還是一屁股跌落在地,黑客的手裡拿著圓筒,洪天起的手裡則握著被她扯下來的圍巾,過去一直遮掩著的臉因而曝光,看到這一幕的崔元浩臉色變得鐵青,勉強才擠出一點聲音:
「簡、簡……允國?」
話音剛落就直接暈了過去。黑客以左手臂遮住自己的臉,說:
「洪畫工,繼續作畫吧,我會再來拿畫的。」
「若我不畫呢?」
「不可能不畫的,因為洪畫工的本能不會對此放任不管的,那是洪畫工的本質,是那個本質讓妳活下來的。」
黑客對著洪天起彎下腰,像是想要將跌坐在地上的她籠罩進鋪天蓋地的恐懼裡似地,由上而下俯視著她。他伸手壓住洪天起的腦袋。
「如果不是這顆腦袋的話……呃啊!」
什麼都沒有,就連一陣風也沒有,但黑客的身體卻突然像是被什麼撞到似地往後彈開,緊接著被他握在手中的圓筒就彷彿是被磁石吸引的鐵塊般,往某人的手中貼去。
「區區魔鬼,竟敢貪圖我的畫。」
黑客像是被往後推擠般,眨眼間就消失了蹤影。洪天起轉頭看往圓筒移動的方向,那裡站著一個面容憔悴、彎腰駝背的乞丐老嫗,喜悅之情使得洪天起倏地站起身,她快步跑去,用全身的力量抱住老嫗。
「老奶奶!謝謝您過來,我還以為我會死呢。」
「不會讓妳死的,那個畫魔,在妳還能畫圖的前提下,他反而還會守護妳哩,但話說回來,妳先看看要怎麼處理那個人類吧。」
洪天起看向老嫗眼神示意的地方,這才發現了失去意識倒在地上的崔元浩,她大吃一驚,這次改奔向崔元浩,邊搖晃他的身體邊喊:
「師父!醒醒啊!為、為什麼會這樣呢?有哪裡傷得很嚴重嗎?」
「沒有,就只是昏厥罷了,因為太過害怕。」
「啊……幸、幸好沒事。」
洪天起朝著畫團內大聲呼喊,以姜春福為首,好幾個畫團的人跟著跑了出來,他們一發現崔元浩,責難的矛頭全都落到了洪天起身上。
「又是洪女妳幹的好事對吧?師父本來就已經因為妳老了很多了說。」
「不、不是的,不是因為我……」
洪天起的聲音被無視了,根本沒人聽她在說些什麼,大夥兒只顧著四處奔走,一個人跑去找醫員,一個人抱著崔元浩將他拉起來,又另一個人轉過身子揹起崔元浩,就這樣一邊攙扶著一邊將他揹進畫團裡,還來不及給洪天起一點辯解的機會,所有人就已經四散離去了。
「不是我啊……不是嗎?結果還是因為我的關係嗎?老奶奶!師父他應該沒事吧?」
「嗯,他馬上就會醒來的。」
老嫗緊緊握住洪天起顫抖著的手,老嫗的手看起來又皺又粗糙,觸感卻無比柔軟。洪天起並不是不害怕,她也想像崔元浩那樣直接昏死過去,只是想要守住畫作的欲望過於強烈,使得她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心情,老嫗的手讓她察覺了心中的恐懼,又讓她的恐懼如融雪般回歸於無,就像冬至夜晚時消逝的冷意般。
仔細一想,靠人類的意志是無法碰觸到虎靈的,雖然看得到,但想碰她時卻會直接穿透過去,所以將她歸類在沒有形體的一類是沒錯的,不過虎靈是可以觸摸到人類的,她只是不碰而已。相反的,老嫗卻是摸得到也感受得到的存在。還有一點,虎靈無法離開景福宮的範疇,而老嫗雖然主要都待在市井,但就像冬至夜晚和今天看到的一樣,她似乎是可以離開市井的。她和虎靈不是同樣類型的存在,那麼這名老嫗的真實身分到底又是什麼呢?
老嫗直接在原本站著的位置坐了下來,她打開圓筒,拿出裡面的畫作攤開,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很好,非常好,呵呵呵。」
可以確定她不是魔,因為她可以像這樣接觸虎圖,不對!不久前黑客也在覬覦這幅虎圖,而且更之前他也持續買走了驅邪用的歲畫,可是剛剛老嫗也說了「魔鬼」兩個字,如果同樣都是「魔」的話,為什麼可以驅除河覽體內的魔,對黑客卻毫無效果?
「因為他是畫魔。」
洪天起明明就沒有出聲發問,但老嫗卻像聽到了似地,繼續接著說:
「雖然對於普通的『魔』或『鬼』來說是歲畫,但對畫魔來說那不過就是畫罷了,所以才沒用的,呵呵呵。」
歲畫沒效的話,就沒有其他可以阻止畫魔接近的方法了嗎?洪天起也面對著老嫗坐到地上。
「老奶奶的笑聲很奇怪,就是那種很容易被誤會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