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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經過了新修的江橋,開去江北又開回來,李燃說,九點鐘江橋的主燈就關閉了,還好趕上了。
必勝客還沒關門,但他們都吃過晚飯了。李燃說,也沒什麼好吃的,當年只是因為省城像樣的連鎖餐廳只有必勝客,所以他覺得帶見夏去必勝客自習很高級,人小的時候都很傻,對吧?
而且,他說:「必勝客把沙拉塔取消了,妳知道嗎?我就那麼點拿得出手的才藝了,他們還給我取消了。」
陳見夏一直偏著頭看窗外,半晌,問:「你想吃點辣的嗎?」
李燃愣了一會兒。
他一邊將車子掉頭一邊說:「記得學校對面那家嗎?」
「串串?」
「嗯。不過我上次去的時候是半年前了,老闆說要回老家了,不知道現在還開不開了。」
見夏笑,「要碰碰運氣嗎?」
「走!」
開到一半,有什麼緩緩落在擋風玻璃上,陳見夏湊近了看,「下雪了?」
她看得出神,伸出手,輕輕把掌心貼在車窗上。
「是初雪吧?」李燃將副駕駛座那一側的窗戶緩緩降下來,溫柔地說:「那妳摸摸。」
落雪要怎麼摸?蠢狗。
陳見夏將頭靠在車窗邊緣,雪星星點點撒在她臉上,輕柔冰冷地吻著她滾燙的臉。
陳見夏,妳摸摸雪。
走進人聲鼎沸的店裡,陳見夏驚覺自己太草率了,她身上的藍黑色老式男子壓格棉服和腳上趿拉著的粉色印花拖鞋都如此顯眼,即便注目對象是一群高中生小屁孩,也實在難堪。
她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詛咒弟弟陳至偉,幹什麼都不行,當叛徒倒是敬業,剛才他哪怕演出一絲絲破綻,她也不會真的穿成這個樣子下樓。
他們在小屋角落坐下,見夏將鞋子藏在垃圾桶後面。
老闆還認識李燃,似乎他真的經常來光臨,李燃問:「老闆,做到哪天啊?」
老闆說:「明天。」
他指了指窗戶上貼的通知,加粗黑色簽字筆手寫著轉租的聯繫方式,營業時間截止到明天。
兩人一時都有些傷感。
「還真賭對了,」李燃落寞道,「明天可能真的吃不到了。」
「你是故意的嗎?」陳見夏問,「給我寫了一個錯的銀行帳號?」
李燃玩著筷子,「妳的確沒賠我那雙鞋,回家怎麼都刷不起來了,廢了。」
「所以銀行帳號是不是故意寫錯的?」
「妳就是不會賠,每次都嘴上說得好聽。」
「你故意寫錯想讓我給你打電話?你可以直接朝我要電話,也可以告訴我你的電話,讓我直接打給你。」
「我給妳了啊,妳打了嗎?」李燃冷笑,「今天要不是我主動,陳見夏,妳會找我嗎?」
「我……」
李燃看著她。
這個人怎麼不會老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瞳仁清澈,映出她的謊言。
他們較著勁,直到老闆端著兩碗豬腦花出現,「不吵架不吵架,吃腦花。」
夢迴高一,陳見夏沒忍住,笑出聲來。李燃也笑了,說:「先吃吧。」
「老闆,」李燃喊道,「我自己去外面拿啤酒了啊!」
「這麼冷的天還要喝冰的呀?」老闆低頭算著帳,已經習慣了。
見夏喊住他,「你一會兒找代駕嗎?那……我也要一瓶。」
李燃揚揚眉毛,陳見夏毫不示弱地回望,李燃笑了。
她不想放棄任何機會告訴他自己長大了。
在上海最煩悶的那天,Simon為了保持身材坐在對面什麼也不吃,她一個人大吃日式燒烤。那彷彿便是她以為自己能袒露的極限了,在你不吃東西的時候我吃,在你維持原則的時候打破,我不會跟著你走,戴你想看的假面。
但她終究沒有更深一步的勇氣和動力,把那個整潔男人拉去地板油膩打滑的便宜館子。
所以他們始終是陌生人。
他們都不是李燃。
陳見夏不餓,卻很饞,她貪婪地享受著這份熱辣和熟稔,兩人一起吃得鼻尖沁汗,最後串串還是剩了大半桶。
老闆來數籤子,問:「這個嘛,不好吃?」
見夏連忙解釋,「好吃。其實我們是吃飽了才來的,趁你關店前捧最後一次場。」
老闆很受用。
李燃問得直接:「明天就關門了,以後也不做了,還關心這個幹嘛?」
老闆忽然嚴肅,用四川普通話認認真真地說:「匠人精神。」
把他倆都說傻了,片刻後,三個人一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