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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幾個月,我的身體開始出狀況了。一開始只是常常覺得沒來由的發冷,不管在哪裡,不管穿多穿少,就是常常覺得全身發冷,這樣冷了好一陣子,開始偏頭痛。本來只是偶爾微微作痛,然後越來越痛,越來越常發作,常常痛到想吐,想去撞牆。過沒多久又變成拉肚子跟胃痛。本來發冷、頭痛、胃痛這些症狀只是輪流出現,沒想到後來有時竟會同時發生,困擾了我好一陣子,體重也掉了不少。去看醫生,檢查了半天都說我身體沒有怎樣,應該是壓力過大的精神官能症,可是吃了藥一點用都沒有,我就去看中醫。中醫說我脈象很弱又很亂,體內寒熱夾雜,但是吃中藥只有當天有效,隔天所有的不舒服依舊輪流發作。」
「我被折磨得真的受不了,突然想到,」她吞了口口水又繼續說:「有一次上課的時候我遇到一個從南部上來開會的小組長,他看看我跟我說,小心話說太多會背別人的業障喔。我就想說……我會不會是卡到什麼東西了?因為我自己也覺得自己不大對勁了……除了身體的不舒服,我還覺得自己好虛弱,一點元氣也沒有……然後這些頭痛、胃痛跟發冷想吐,一點也沒有減緩,我已經重感冒加拉肚子兩個禮拜了……看醫生也沒有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坐在學姐的斜對面,不但可以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她的煩惱與不適,更可以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濃郁沉重的病氣與壓迫感十足的濁氣。我像是置身一個垃圾收集場中,各式各樣的腥臭味腐敗味撲鼻而來。這種種無形氣味確實令人作嘔,簡直比我的化療藥還厲害。我看著一旁的家明,不知他會如何處置呢?
家明一直靜靜地聽著學姐訴說她的遭遇,直到她終於說完,家明才正容看著她。家明的雙眼直視著她的臉龐,那兩道目光竟有點咄咄逼人的味道,好像要看穿她的內心似地。
他就這樣盯著看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口:「好,我知道了。妳的問題不麻煩,妳不用擔心。」
學姐急忙接口:「那我是真的卡到什麼東西了嗎?還是背了別人的業障?」
家明擺了擺手:「妳要這樣說也是可以。」
學姐看似一臉不解,家明又說:「不過我先問妳,好了之後妳還到處幫人家算命看八字嗎?」
她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先搖搖頭又低下頭來小小聲地說:「我以後不敢了。」
家明又說:「妳是不是也覺得這公司有點怪?」她又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那好,妳頭腦還算清醒。人家的經營方式是不是正派,銷售商品與課程的手法是不是針對人性的弱點我們且不去說它,」家明進一步看向學姐的雙眼,「但我們捫心自問,幫人家算命解盤的時候,我們的動機純不純正?立意是否良善?這中間有沒有夾雜一絲一毫的利益成分在?我們的起心動念與一言一行裡頭,是不是多多少少有虛榮心在作怪?」
學姐與新人這時都若有所思,怔怔地看著家明,說不出話來。
家明續道:「說到利益心,妳應該還沒有,就算有,也很容易分辨出來。但是這個隱藏在『幫助他人』背後的虛榮心,這個被自我以『行善事』包裝起來的虛榮心,就非常細緻幽微了。這種內心底層的心態不是那麼容易有辦法輕易察覺的。正因為它埋得深,偽裝得好,所以為禍更甚,更為凶險啊。」
家明喝了一口水,「如果妳要繼續幫人家看八字,當然我也沒有立場阻止妳。但是如果妳沒有把握時時覺察提防自己的虛榮心,我勸妳最好是不要。否則,身體再出狀況我也幫不了妳。」
家明轉頭看了新人一眼,繼續說道:「有許多人許多事,都是拿做好事在自我包裝與吸引人的。很多時候那其實只是一種行銷手法,小心不要把自己的善良天性與熱情輕易讓別人給利用了;甚至,這個自以為發心良善的背後,都很有可能是自己的虛榮心與外在事物相呼應了,得到滿足了。明白嗎?」
家明邊說邊從他的包裡拿出一疊金紙與黑色簽字筆來。「卡到的東西好清,內心的種種妄念所引來的災禍就難處理了!」家明用黑筆在七張金紙上畫了些像是符又像是文字的東西,跟我要了打火機,然後對那學姐說道:「來,妳的問題不大,我幫妳清送乾淨,回去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只要多休息吃飽睡飽就沒事了。」
我與家明領著那學姐穿過咖啡廳的後門,走到沒有旁人的後巷裡。家明點燃了金紙,就著火勢在學姐的身體周圍比畫起來。家明點了一張又一張的金紙,在她周身前後上下不斷揮舞,等到七張金紙都燒完,我看到那學姐的臉總算恢復了血色變得紅潤,整個人看起來也明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