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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是被痛醒的。
她睜眼,闖入視線的是幾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孩子,他們正往自己身上扔著小石頭。若是只有一、兩顆,說實話並沒有多大的殺傷力,然而現在卻是毫不間斷地攻擊,如同大滴大滴的雨不停砸在自己身上,很疼,她感覺自己所在的、蜷曲著、恐怕也是幼童的身軀在顫抖。
心底漫出一股陌生且無以言喻的悲涼與迷茫。
其中一個帶頭的小孩子在對著她嚷嚷些什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聽不見── 不只聽不見那群孩子說話的聲音,她也聽不見周遭應該有的雜音,安靜得不像話。
太安靜了。她的世界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這讓她感到有些惶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最後的記憶只停留在那陣喇叭聲和那輛直直朝自己衝過來的車,如果自己猜想的沒錯,她恐怕是……出車禍了。
那現在她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是哪裡?自己又是誰?
後來那些孩子們走了,來生「感覺」這個身體才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院裡走去。
為什麼說是「感覺」,因為很奇怪,這具身體像是「別人」,她沒有辦法控制,好像只有意識附著而已,卻能清楚感受到這具身體所感受到、看見的外在環境,包括一些……對方的內在心理波動。
這種如同寄生的狀態讓來生難以忍受。
然而此時來生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困境想到任何解決方法,便沒來由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傷,這讓她有些窒息。聯想到方才所見之事,她猜想,或許這就是對方的心理波動?
借著對方的眼,觀察著周圍有些眼熟的環境,她直覺,這恐怕就是自己年少時候待的育幼院了。那些建築、花草樹木,可不就是自己記憶裡的模樣嗎?
她來到育幼院的時候已經十一歲了,然而這具身子看起來卻不到十歲。
來生基本上已經可以確認的是這具身體絕不是她自己的,在育幼院的時候,她至多被「搶」過新衣服,但沒有過被扔小石子的經歷。
就是不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是誰了。為什麼他會被如此欺負?又為什麼,聽不見外界的一切聲響?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實在太糟心,所有的未知都在催促著來生去一一發掘。
回到房間,來生看著「自己」的手從枕頭下拿出了什麼,往廁所走去。
她捏著手裡的東西,描摹其輪廓,頓時明白了是什麼。
一對助聽器。
來生對這個東西熟悉得很── 因為西河柳有。
她心裡隱隱有了些許猜測的同時,卻又不免感到荒唐。然而她很快地釋懷了,如今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詭異,讓人難以置信,可是無可否認,這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到她不得不試著去相信。
走到廁所,對著鏡子,把助聽器仔細地戴好。許是助聽器的品質沒有多好,能聽到的聲音都很模糊,但至少聊勝於無。
來生出神地盯著鏡子裡的那張臉。很稚嫩,都還沒有完全長開。
但她一看就知道這是她的歲歲,比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還要年幼許多。
想起剛剛的遭遇,她竟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他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這些。原來在她來到育幼院之前,他都是這樣過來的嗎?他不是很受院裡的孩子們的喜愛嗎?他原來不是一直都是自己看見的那樣嗎?
來生再怎麼猜,都沒有想到那般歲月靜好的西河柳曾經遭受過這樣的欺負。
她放在心上珍重的人啊,憑什麼就這麼平白受人欺負了?
西河柳從口袋裡翻出了一條手帕,沾了些水以後,開始清理身上細小的傷口。沒上藥,但比原本的狼狽好多了。似乎也沒打算去和院長媽媽拿藥膏,西河柳就這樣撐著瘦小的身子回了房間。
來生在西河柳不知道的角落裡,從他的視角裡看著他經受的一切,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