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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名字,那請開始吧。」
「開始?開始什麼?」
「啊,差點忘了呀。」陸天遙將身子往後,看著桌邊下方,彷彿在摸索什麼般,等他手伸出來的時候,多了一支孩子吃的棒棒糖。
但是徐欣看到那隻棒棒糖卻愣了,她接過陸天遙給的騙孩子糖果,卻不禁陷入回憶之中。
「小時候,我媽常給我這糖果。」她撕掉了包覆在外的包裝紙,裡面的糖果色彩繽紛。
「嗯嗯。」陸天遙揮筆,在紙上右上角寫上了───徐欣。
她將糖果含入口中,酸澀與甜膩衝入舌尖,如此衝擊又矛盾的味覺,竟不知覺讓她濕了眼眶。
「嗚……」她趕緊低頭,不讓眼前少年看見自己掉下的眼淚。
「妳可以在那坐著,歇息一下。」陸天遙再次比了那深紅色的沙發,這一次徐欣含著糖果,沒有猶豫地坐上了那沙發,比外型看起來更佳舒適,讓她整個人陷入其中,像是被人懷抱一樣,充滿了安全感。
說也奇怪,她的手邊何時多出了一張圓桌,上頭甚至放著紅茶壺與巧克力餅乾,而頭上的圓頂為八角狀穹頂,並用黃色為背景底色,一旁的白窗彷彿有陽光照射進來,使她覺得好舒服。
於是,讓她不自覺地默默開口……
「我的媽媽,是被鬼殺死的,你相信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先說出這句話,也許是陸天遙營造的環境太過舒適,讓她講出對自己最深的恐懼。
也許除了這句,她還會接著說:「我看得見鬼,你相信嗎?」
自從離開那個家以後,她再也沒向其他人說出這些往事,也許是怕他人不信,也許是怕他人排斥自己,但也許她更怕的,是厄運再次降臨,讓其他人離開自己。
她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對於周遭的事物只剩下怒火,也許是多年來許多事情都不明不白,又或者是她對記憶有所空白的關係。
她有時候會懷疑,那些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她幻想出來的?
所以她曾走上了偏離常軌的道路,也曾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此完蛋了,但當時深陷泥沼的自己,對於人生早已沒有其他奢望,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有一天能回到常人生活,更甚至擁有了自己的公司。
她原本想著,等公司穩定些了後,要將這個喜訊告知他們,她記得紀念會後,她藉著酒意,的確打了電話給她,但……
但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她應該有接起電話,但她說了什麼?
還是她沒接電話?
她是打給了誰?打給她還是打給他?
忽然,徐欣覺得自己腦子一片混亂。
「也許妳可以嘗試著,從最一開始說。」陸天遙忽然插話,將她的意識拉回來。
「啊……」她差點忘記,自己身在圖書館之中。
「還可以喝一杯茶。」陸天遙笑著,歪頭比了一旁的小圓几,一壺熱騰騰的紅茶不知由誰倒入了一旁的杯中,冒著蒸汽,她伸手拿起,溫暖了口舌,也沁入她的心窩。
「然後,我們從小開始吧,從妳有記憶時開始。」陸天遙的聲音如此悠遠輕柔,像是有看不見的線一般,指引著她。
她的雙眼慢慢閉上,只剩下毛筆滑過紙張的順柔聲響。
徐欣,她有兩個手足。
哥哥徐禮,妹妹徐容,三個人的名字皆來自媽媽的名字拆解而組,媽媽是李欣容。
從媽媽身體內孕育而生的他們,各別擁有著媽媽的一個字,以及爸爸的姓氏,表示三個孩子都來自父母的愛。
有人說手足憑運氣,好的手足,就是彼此的支柱與父母給的最好禮物,但不好的手足,會將妳帶往人間煉獄。
徐欣自認自己運氣很好,她與妹妹以及哥哥從小便相處融洽,當別人家的孩子還在抱怨父母偏心,他們已經懂得分享。
不過比起徐禮,徐欣和徐容更加親密,或許是因為兩人相差不到三歲,又或許是兩人都是女生的關係,從小她們便有徐禮進不了的小圈圈,甚至兩人雖各有房間,但卻時常跑到彼此房間串門子甚至入睡。
徐欣對兒時的記憶大多都是美好卻又模糊的,她記得和徐禮、徐容在家中奔跑玩樂的畫面,也記得與父母出遊的畫面,又或是一家人窩在客廳看卡通吃爆米花的畫面。
但是真正深刻,宛如電影般清晰放映的記憶,大概是那一隻黑貓開始。
「喵~」
徐欣停下腳步,左右張望,在下雨的放學回家路上,撐著紅色雨傘的她,聽見了小貓的叫聲。
她以為是自己被大雨落在地板的聲響所搞混產生的錯聽,但她還是稍微看了看路旁的草叢。
「徐欣,妳怎麼了?」那是小二時期,總是與她一同放學的女孩方儀,她撐著藍色雨傘站在前方,嘴裡還吃著雞蛋糕。
「妳有聽到貓叫聲嗎?」
「貓叫?」方儀歪頭,安靜幾秒專心聆聽,「沒有呀,只有雨聲。」
「是嗎?」也許真的是自己聽錯了吧,徐欣邁開腳步,黃色的雨鞋踩過水窪,濺起了水花。
「喵~」
這一次,兩個女孩都停下了腳步對看,她們都聽到了。
接著她們分別往兩旁樹叢找,徐欣甚至彎腰用手撥弄草叢,最後在垃圾堆疊處發現了一個濕透的紙箱,裡頭堆疊了五隻小貓,有些一動也不動,但還是有幾隻浸在因下雨而積起的水中奮力掙扎,正咪咪叫著。
「快點!」兩個小女孩立刻將還有氣息的貓從箱子中抱出來,抱在懷中,企圖要增加點溫暖給牠,當時還小的兩人不知道要先將貓帶去動物醫院,直覺地先跑回離最近的徐欣家。
「媽媽!媽媽!」徐欣在家門外喊著,她感受到手中小貓的體溫越來越低,但也可能是雨水與緊張使她自身體溫下降,徐欣分不清楚。
聽見女兒匆忙的叫喊聲,李欣容趕緊開了玄關的門,只見徐欣臉色蒼白,身上還被淋濕了,連同後面的方儀也一樣。
「怎麼了?妳的雨傘呢?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李欣容趕緊彎腰,手放在徐欣的肩膀上,並且仔細檢查她的身體。
「小貓牠……」徐欣攤開掌心,手裡的兩隻小貓奄奄一息,而方儀的手中抱著三隻小貓。
李欣容明白了孩子在為貓擔心,趕緊讓她們進屋,準備好了毛巾與暖爐,讓小貓保暖,也囑咐兩個孩子快去洗澡。
當徐欣感受著溫熱的水花爬過自己身上肌膚,那舒適地溫度彷彿也減緩了她的擔憂,她想起方才一路奔往家方向的時候,小貓在自己手掌心的觸感,濕潤、柔軟,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將牠們捏碎一般。
當她擦著頭走出浴室,方儀已經在媽媽的照料下吹乾了頭髮,並穿著徐欣的便服坐在小貓邊,喝著熱牛奶。
徐欣聽見後陽台傳來烘乾機的運轉聲,李欣容也泡了杯熱牛奶來到徐欣邊,「寶貝,暖暖身子。」
熱牛奶發出的霧氣凝結在李欣容的眼鏡上,她勾起美麗的微笑,徐欣接過了溫熱的牛奶,喝起來十分順口。
但她同時發現,原本有五隻小貓,但現在一團毛巾之中,只剩下兩隻在取暖。
「媽媽……?」
而李欣容撫摸著她的頭,她瞧見了一旁放著一個紙箱,三隻小貓正安詳地睡在裡頭。
當時她對生死似懂非懂,只在李欣容的指導之下,與方儀用色紙做了許多小花,放在紙箱裡頭的小貓邊,幫牠們裝飾一番,之後說了些「不痛了」、「當天使了」之類的話語。
「我要將蓋子蓋上了。」李欣容對兩個小女孩說著,對小二的孩子來說,她明白也許太早,但這社會可不會因孩子年紀小就給她們寬容的世界,既然遇上了,便機會教育了起來。
畢竟生死,是人生遲早得面對的課題。
於是她教兩個懵懂的女孩,說著三隻小貓先行去了彩虹橋的那一端,牠們在短短的生命之中,會感謝曾經有兩雙小手,在雨天中奔跑,只為了給牠們一絲溫暖。
「我可以摸摸牠們嗎?」徐欣提出這個要求,李欣容雖猶豫一下,但還是點點頭。
所以徐欣將手伸到了箱子之中,碰觸了其中一隻閉眼小貓的頭頂,但卻不如她記憶中那般軟嫩,而是稍微冰冷又僵硬的。
這瞬間她彷彿觸電一般,趕緊伸回了手,一旁的方儀看見她這樣的反應,便不敢碰了。
還是太早了嗎?李欣容如此想著,但見徐欣並沒有哭也沒有被嚇到的感覺,於是她摸了摸徐欣的頭,將紙箱的蓋子闔上。
而徐欣搓著她的小手,轉身摸了在暖爐邊熟睡的小貓,牠們溫暖、柔軟,和在紙箱裡面的不一樣。
活下來的小貓一黑一白,方儀家中沒辦法養,所以都留在了徐家。
小六的徐禮對於家中多了兩隻貓沒太大的感覺,只抱怨過在半夜去廚房時,時常會被黑暗中發亮的雙眼嚇到。
而徐容當時才幼稚園,似乎還分不清楚貓與玩偶的差別,時常喊著小白與小黑的名字,抱著牠們到床上睡,還想餵牠們吃一些人類的食物,李欣容總是會阻止,但徐懿總笑著說孩子的純真得來不易。
過了童年,那份純真便會消失。
徐懿當時事業蒸蒸日上,一間小成衣工廠的老闆,雖規模不大,但也足夠生活優渥,他與李欣容相戀多年後完婚,接連生了三個孩子,一家五口好不甜蜜。
那大概是,徐家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了。
一切,都在撿到兩隻貓後起了巨大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