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推薦序】
舞蹈既然是人類的母語,何來種族與國界?
台中歌劇院首任藝術總監、國立清華大學教授/王文儀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下的國際戲劇協會(ITI),從一九八二年開始以「國際舞蹈日」讚頌舞蹈藝術的特殊價值;他們每年邀請一位舞蹈家致上獻詞(message),直至今日,約計四十篇的藝術禮讚,每次翻閱,似乎都提醒著我們,舞蹈是劇場藝術中真誠實踐的先驅,說不了謊的身體,先一步定義了舞蹈藝術的本質:心靈與情感的誠實映照。
這也是為什麼,舞蹈家追求肢體的自由與變化時,極少重複自己;而做為觀眾的我們,每次被引發的共鳴振幅,往往巨大深長且無力阻擋。
即便編舞家運用的是人類平等擁有的四肢與軀幹,每一個非凡而觸動人心的作品,依然有能力訴說出不同的故事與思想。從伊莎朵拉.鄧肯近百年前舞出紅色生命力時,舞蹈家就用行動進行示範:舞蹈作為世界共通語言,在人類跨越族群與國界的永恆平等信念上,舞蹈藝術早就實踐著了。
一九九三年的國際舞蹈日獻詞中,曾以作品《May B》風靡台灣與全球的法國編舞家瑪姬.瑪漢點出了舞蹈在精神上的神聖:「我一直相信『藝術』——尤其是舞蹈藝術——可以拉近不同國家人民間的距離、是溝通與相互了解的工具,而這個神聖的語言讓所有交流都變可能……我希望全世界開始使用舞蹈跟孩子溝通,它讓心靈與身體靠近、是我們想再度開始互相關心時最急需的工具。」
獲獎無數的比利時Rosas舞團創辦人安娜.泰瑞莎.姬爾美可(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在二○一一年說:「舞蹈讚頌人之所以為人的每一個部分……我們用盡所有的感官去表達快樂、悲傷……以及許多重要的人生時刻,身體記憶著所有可能的人類經驗……我視舞蹈為思考工具,它揭露我們看不見、說不出的事。舞蹈串聯人、天與地……它沒有起始、沒有終了。」
兩年後,林懷民老師在巴黎拉維萊特劇院(la Villette)宣讀二○一三年如詩的文字:「《詩大序》把舞蹈的起源闡述得非常好:『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舞蹈的訊息望似模糊,卻充分表露一個人的心境,甚至族群的性格與特質……舞蹈只存在於那一剎那。如此易逝,如此珍貴,彷彿是生命的隱喻。在這個數位時代,動態的圖像成千上萬。個個炫目迷人。但它們無法取代舞蹈,因為圖像不會呼吸。」
舞蹈,是舞蹈家的母語;他們編舞,就是在訴說;而他們透過舞作所傳達的詩意,便是你我的悲喜。這樣的舞蹈世界觀,在平老師身上,也早已根深蒂固。
記得是上個世紀末,平老師給了我一個機會,要我去美國費城參加一個舞蹈座談;因為她臨時無法成行,我在電話上覺得責無旁貸應該要幫這個忙,但是心裡忐忑不安,怕砸了平老師以及台灣的招牌。我抓著電話筒,一直想要問出平老師的武功秘笈,她都是怎麼分析舞蹈的? 編舞家都在想什麼? 舞蹈空間是怎麼會進行這麼多國際拓展? 費城的舞評都說了些什麼?
平老師一貫輕鬆的語氣拋出了一句話:「舞蹈就是每天的生活唄,我們做什麼,老外也一樣做什麼。」然後說得掛電話了,要去教課。我像看到向來溫煦的平老師,邊走邊回頭微笑著揮手,然後進入舞蹈系排練教室,歡喜地跟著舞者一起呼吸去了。
而在多年後的今天,讀完這本書,我才發現,這些成就的累積,不是台灣舞蹈界的常態,而是平老師不知不覺中實踐了生活與舞蹈合一的信念——她就跟這些大師一樣,除非必要場合,嘴上是不會一直闡述這些道理的,他們自然而然就將堅信的價值觀用行動展現出來,就是像在生活中煮開水、洗碗筷一樣不需要立定志向就能實踐,實踐著攜手全球一起跳舞,因為相信「舞蹈既然是人類共通的母語,何來種族與國界?」。
沒有大張旗鼓宣示,舞蹈空間就常常「用舞蹈來跟孩子溝通」,她讓孩子有機會真正從身體進入心裡,享受純真表達的美好;本書中所提到的日本東京鷹,就是延伸那肢體語言暢快淋漓的爽朗表現——孩子的淘氣與青年的肢體活力,兩者完美地結合著。
平老師頻繁的國際串聯,雖然在台灣少見,但原來也只是舞蹈人的正常表現:當視野習慣關注人類的整體需求時,國界或人種都不會是障礙,反而到處是攜手合作的開端。而書中所提舞蹈空間舞團與瑪芮娜的合作,就是一個走進我們「看不到、說不出」的深刻作品——雖然,平老師只是用她慣常的平靜娓娓道來。
是正視舞蹈藝術的時刻了。讀完這本書,我們會發現,沒有舞蹈空間,台灣的舞蹈風景會平淡無奇;而舞蹈空間過去三十年來的累積,也不是一項理所當然,而是平珩老師做為舞蹈人的自發性表現。如果我們問她,怎麼做了這麼多事情? 也是跟舞者一樣的意志力造就而成的嗎? 我相信,她應該還是會微笑聳肩、輕描淡寫一句:就很正常呀,很多事可以做。
三毛說:「作家,就是寫字的人。」而舞蹈空間,就是那個為舞蹈創造更多空間可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