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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洗衣舖」失物招領公告
本店近期收到數件尚未領回之物品,形狀各異,材質柔軟,有些略帶褶皺,似乎與長久未被碰觸的記憶和情感有關。據推測,部分物品可能有以下情況:
•未完的對話
•懸而未決的情緒
•來不及處理的關係
•捨不得清洗,但慢慢褪色的衣物
若您在閱讀時發現與自身情感有所對應,請勿急著離開,我們誠摯邀請您,在此尋回那份尚未道出的、仍在等待被理解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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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t 2 等待扭蛋
拾獲地:女兒制服口袋
拾獲人:彭媽媽
✓待領 □領回
備註:等制服洗好後一併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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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我來了!啊~好累!終於解脫了。」
清晰高昂的年輕女聲從門外傳來,原本安靜趴在門口打盹兒的老狗安靜,聽見熟悉的聲音也不禁睜開雙眼望向門口。才抬起頭,就看到小如一臉疲憊,走進洗衣舖。猶如回到自家一樣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上椅凳,掏出書包裡的水壺,才想張口喝水,卻發現水壺裡竟然一滴水也不剩。立刻毫不遲疑衝往廚房,熟門熟路地從冰箱找出店主人自己煮的冰紅茶,咕嚕咕嚕大口大口往嘴裡灌。
「這麼累怎麼不先回家休息?」店舖主人溫柔地問,嘴角微揚。不知道是因為看到熟悉的面孔笑了起來?還是因為看著她毫無拘束的模樣,讓他不由得回想起年少時光,投射了自己也曾有的青春自在與不羈。
「今天剛考完段考,才不要直接回家咧。要是我媽看到我,一定會追著我一直問、一直問,好不容易復活了,我才沒那麼傻又自投羅網……」灌完一大杯冰紅茶的青春少女馬上血量補滿,說完又立刻起身,伸手逗弄起一旁的老狗,溫柔的手指輕輕搓揉著安靜的頭部和耳朵。原本瞇眼休憩的狗,竟然看起來像微笑似的享受著。
過完這個暑假,小如就是高二生了,升學的壓力越漸增加。今天是學校大考的最後一天,因應考試繃緊了好一陣子的神經,終於可以在這一天稍微鬆懈一下。
嗡~嗡~
小如口袋裡傳出了手機的震動聲響。她拿出手機,朝螢幕看了一眼,癟了癟嘴,把手機擱在茶几上,當作沒看到。
嗡~嗡~
手機那頭的人沒有死心,繼續傳來一則又一則的訊息。
小如依然裝作沒看到。
嗡~~~嗡~~~嗡~~~
這回手機震動的頻率與剛剛比起來,是更完整且連續的聲響。
「電話……不接嗎?」
「呃……不要好了!」小如的嘴角勉強抽動了一下,露出抗拒又猶豫的神情,伸出手,把手機塞到書包深處,想當作沒聽見。剛考完的小如實在身心俱疲,真的很不想接聽這通電話,但頑強的電話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就像是在比賽拔河般,雙方都在看誰的耐性比較堅強。震動聲悶悶地透過書包傳出來,引得旁邊的老狗也歪了歪頭,好奇地瞥了一眼。
嗡~~~嗡~~~嗡~~~
這低頻的嗡嗡聲絲毫不妥協地反覆作響,像是非要穿透厚厚書頁的堅強意志直達小如的耳朵,一刻也不肯放過她。
「吼!!」小如跺了跺腳,心不甘情不願地伸手接起來電。「喂。阿姨不好意思,我不方便接電話,我在打工,對……我在打工。什麼?在哪裡?在一間洗衣舖,對,好……好……掰掰。」掛上電話後,小如長嘆了一聲,整個頭直接面向茶几倒去,原本精緻的五官在這一刻毫無形象地扭曲。她向上翻了個白眼,被桌面擠壓變形的嘴,厭世地一開一合,向天長嘆:「吼~~~~~怎麼這麼煩啊?」
「又怎麼啦?」看著小如像河豚的臉,店主人覺得有趣,推了推臉上的眼鏡,繼續捏著手上的針線,縫補客人的衣物。
「我同學的媽媽啦!一直傳訊息給我,我沒回,她就直接打來。」
「同學的媽媽找妳?妳跟他們很熟嗎?」
很熟嗎?小如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彭筱竺,是小如自小學就認識的同班同學,放學後在同一所安親班,每天幾乎朝夕相處之下,讓兩個女孩在小學的最後兩年裡,成了最好的夥伴。不只彼此分享秘密和心情,成為對方最堅強的後盾,還一起夢想未來,交換對生活和未來的希望與幻想。只是這份情誼在國小即將畢業時,彭家父母因為考慮到日後升學的因素,不顧筱竺的不情願,硬是透過關係將筱竺送往一間升學率很好、大家擠破頭想就讀的明星國中。距離因素加上課業重擔,兩人的互動慢慢減少,彼此的交流也自然而然疏遠了。
即便如此,有時候還是會從彭媽媽那裡聽到筱竺的近況,說筱竺上了國中好像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叛逆期大爆發,讓彭媽媽多麼傷心、彭爸爸多麼生氣等等這類的消息。小如不以為意,畢竟大人對孩子到了青春期的變化,總是用放大鏡在檢視,好比說小孩變了、小孩不知好歹、小孩不聽管教等等。
直到聽說筱竺最後高中落腳的地方,小如才意識到筱竺的國中三年可能真的過得很不如意吧!從小品學兼優的筱竺,竟然沒考上父母與師長心目中的理想明星高中?或許是過度競爭的學校,一直讓筱竺適應不良,最終,筱竺選擇就近讀附近的社區型高中。兜兜轉轉繞了一圈,筱竺和小如又巧妙地繫在一起,兩人在三年後竟然又同班了。
在編班名單上發現筱竺的名字時,小如開心不已,畢竟老朋友再見面,怎能不開心呢?
可是滿心的期待在開學後落了空,高一新生入學報到過後沒多久,筱竺的座位上就總是空蕩蕩的,只有在大型考試或繳交報告才可能在學校遇見她。即便來到學校,她的歸屬也不會是班上,反而學校的輔導室、圖書館,甚至是保健室,更像筱竺的固定地盤。
不論是對新舊朋友,筱竺都變得冷淡,毫無表情也不太搭話。對於曾經的老朋友小如,也是比別人多點個頭、多句「再見」而已。即便那個可怕的傳染病已經結束很久很久了,筱竺還是戴著口罩。她把自己隔絕在口罩後的防護網內,對外面的世界,毫無興趣。
「班上那個隱形怪咖!」
「那個只敢戴口罩的邊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