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好幾次，小如聽到班上的同學們這樣形容筱竺，都覺得刺耳。
在一次聽見男同學肆無忌憚地對筱竺議論訕笑後，小如爆發了。原本坐在位置上跟女同學聊天的小如終於忍不住，轉頭對那幾個嬉皮笑臉的男同學大聲咆哮，「你們這些人留點口德好嗎？講話客氣點！」
「她本來就是怪咖，都拒學了，還來學校考試幹嘛？這種怪咖就是有病！」
「對啊對啊！還來學校占別人的排名幹嘛？有病就該看醫生。」
「算她還有點公德心，知道出來要戴著口罩。」
「人醜就不要出來嚇人！」
「戴口罩一定是怕嚇到別人，被索取醫藥費啊！」
「她爸媽就是生了一個怪物，一定很後悔當初沒把她打在衛生紙上。」
「哈哈哈哈～」
小如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這些羞辱性的字眼竟然會從眼前的同學嘴裡吐出。大家跟著那個領頭的同學，你一言我一語，就像是胡亂掃射的子彈，漫天飛舞的煙硝，毫不留情地劃破了小如對人性良善的認知，更赤裸裸地暴露了人們在盲目追求群體認同時，行為會變得如何醜陋。每一句的嬉鬧和批評，都是他們在群體中展現優越感的利刃，暴露出的卻是自己所剩無幾的道德良知。
突然，小如怒不可抑地衝向那個帶頭的男同學，卻被男同學反手一推，跌在地上。這讓小如更失去理智，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身來激動地上前揪住男同學的衣領。
「道歉！」小如漲紅著臉嘶吼。
男同學不甘示弱，用挑釁的眼神繼續嗆聲：「怎樣！不要以為妳是女的我就不敢打妳啦！」
教室裡突然場面失控，幾個同學急忙上前試圖拉開小如和那個男同學。女同學抓住小如的肩膀，想強行把她拉向一旁。
「不要這樣！小如！」
另外那些原本一起嬉鬧的男同學也神情緊張，快速圍攏在一旁，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鐘聲猛然響起，清脆的聲音劃破了緊張的空氣，提醒大家回到現實。班上反應比較快的同學，早就衝到辦公室通知老師與教官，隨著老師和教官的介入，整個教室的氛圍冷靜了下來，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只有慌亂的呼吸聲在空氣中迴盪。
雖然才幾分鐘的拉扯，但男同學襯衫被扯掉了好幾顆釦子，小如也因為重摔，手臂變得又紅又腫，之後甚至瘀青了近半個月。
這件事情引發全年級的騷動，換來兩人各記警告做為處罰。
後來，事情不知道是怎麼傳開的，小如為了筱竺跟同學起衝突的事傳到了彭媽媽的耳裡。
自此之後，小如開始經常接到彭媽媽的訊息跟電話。小如很明白，彭媽媽並沒有惡意，但是時間久了，小如的壓力越來越大，每次隔著電話，小如都能感受到從訊息與電話另一端傳遞過來的殷切期待，彷彿自己是筱竺通往外在世界的唯一管道。十幾歲的少女，自己的青春煩惱都煩不完了，還要承載別人的青春煩惱，真的是太多了。
嗡～～～嗡～～～嗡～～～
穩定規律的震動聲響再次從小如的書包底部傳來。
小如嘆了一口氣，「老闆～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店主人沒說什麼，倒是一直想享受小如溫柔指尖按摩的安靜，輕輕地發出一聲嘟囔抗議。
半小時後，小如再次踏進洗衣舖。店主人注意到小如身旁跟著一位中年婦女，看起來五十出頭歲，神態疲憊，好像長期被什麼困擾著。
「回來啦……欸，小如，這位是？」
「老闆，這是我同學的媽媽。她說有衣服要給你洗。彭媽媽，這是我老闆，他人很好，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交給他沒問題。」口氣雖夾雜著掩飾無奈的平淡聲調，但店主人似乎又看到小如眼神中，流露出一種丟出燙手山芋的竊喜光芒。
「妳好。」店主人以微笑迎接新客人，小如在這裡打工快一年，除了家人之外，沒有帶過誰來這裡。
「老闆你好，我剛剛聽小如說她在這裡打工，就問了她地址，來看看，順便也拿衣服來洗。」彭太太四處張望，好奇這樣一個老舊的舖子，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能吸引年輕活潑的小如待在這裡。
「好的，沒問題。請問要送洗的是？」店主人帶領彭太太走到櫃檯邊。
「是這個，我小孩的制服。」店主人伸手接過兩件學生裙與學生西裝外套，樣式與小如身上穿的有些接近，只是顏色更深、材質更厚，那是他們學校冬季制服。
「我想說入秋了，這孩子的冬天制服，要幫她先清洗好，預備起來。」其實外頭秋老虎正旺，彭太太心知現在送冬衣來清洗還是太早了，心虛地自顧自解釋起來。
「沒問題。先洗好預備著也是很好的。」店主人看了一眼手中的制服，看起來還很新穎，不太像已經穿過的舊衣服。
「老闆，在你們這裡工作很舒服齁？小如真的很乖，會來這裡打工，要是我女兒也可以跟她一樣打工就好了。唉～其實家裡也不需要她打工，只要她願意出門好好去學校上課就好了。」說完後，她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彭太太的女兒是小如的同學嗎？」店主人同時疑惑地向小如看了一眼。小如警覺到不妙，下意識就拿起狗的牽繩，領著安靜往屋外去，「老闆～我先帶安靜去散步喔。安靜，走……我們去散步。」安靜斜睨了小如一眼，一副「我懂」的表情，一反往常地快速起身，一人一狗一溜煙就不見蹤影。
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店主人，臉上保持著一貫的淡淡微笑，慢條斯理地拿著黑色簽字筆開立洗衣單。整個洗衣舖裡只剩下電風扇轉動的聲音，蒼勁的字體一字一字躍然出現在送洗單上。
這樣的靜默與等待讓彭太太感到抗拒和焦躁，空氣中的靜謐則讓她的內心越發不安。她幾度張開嘴巴，卻又壓抑住衝動，掙扎的表情有些滑稽又扭曲，眉間焦慮在店主人眼底一覽無遺。
「彭太太有心事？」店主人低沉的磁性嗓音，開啟彭太太訴說心事的契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