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蕙《二重奏》之十九
轉載時間:2007.12.03

感恩節連續假日,艾莉也回來了,我們一大早約好在溜冰場見。她已經通過溜冰最高一級Senior檢定。那天早上在我眼前成功作了一個,她生平第一次三轉Lutz與三轉Toe Loop的組合跳躍,我高興的讓她在我冰鞋上簽名,在她旁邊的則是傳奇溜冰好手,關穎珊的親筆簽名。兩年前我和艾莉去看她一場表演時,溜到後台好不容易弄來的。
艾莉告訴我,她戀愛了,是個同校三年級溜冰選手,他們一起訓練,叫做葛瑞格。
『葛瑞格.丹尼斯?』我問。
『妳知道他?』
『去年東區比賽,他來過這兒,跳得很不錯,好像以第一位進入全國,Senior男子組,對吧!』我仍記得他總是笑咪咪的,很親切的樣子,一般溜單人的男孩看起來都很冷酷。
『沒錯,後來全國比賽中只得了第九,但今年又進了全國,等著一月底比賽。』
『艾莉,妳聽起來不快樂。』
『吉兒,沒有事可以逃過妳的眼睛,我好擔心,已經晚四天了。』
『啊!你們?他愛妳嗎?』
『我想是吧!』艾莉幽幽的道。
『妳愛他嗎?』
『我想也是吧!我注意他很久了,他個性風趣、開朗,長得又好看,身旁女孩很多,但沒有固定的女朋友。大約一個多月前,有天清晨練習完,他約我一同早餐,從那天起我們幾乎每天共進早餐,在一起只是談談天,聊聊訓練和生活瑣事。直到那天他邀我到他的住所晚餐,他親自煮了義大利餐。晚餐後,我們喝了一點酒,他吻了我,由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喜歡我。哦!吉兒,他的溫柔讓我無法抗拒,我沒有勇氣推開他,也不想立刻結束那麼美好的夜晚,他把我抱上他的床,在他強而有力的臂膀裡,我的全身都喪失運作能力,只能順著他,依著他。之後,他沉沉的睡去,我卻一夜未眠,快清晨時,他突然醒來,看我縮在床邊紅著眼,連忙穿好衣服送我回去。他一路抱歉,說他不知道我還沒準備好,要我原諒他。臨下車前,我問他是否愛我,他卻反問我是否愛他。』
『嫁給他吧!』我說。
艾莉看著我,一副我好不切實際的樣子。
『自從那天起我們就沒再見面,他打了很多通電話,我都不想接。妳不會告訴我媽吧!』
艾莉滿臉愁容,我看得心都碎了。
『當然不會,我們之間的話,我曾告訴過誰?眼前得先做個測孕,那是幾天前的事?』
『接近兩週。』
我心裡更加擔心,嘴裡卻說:『那還好,我出去替妳買個測孕計,妳留在這等我,沿著大路走下去有一家藥品店,來回至少三十分鐘,等我回來,哪都別去。』
我立刻出去,在門口碰到安祖,說好來看我溜冰。
『提早結束,還是我來晚了?』安祖看我匆忙出來。
『我得坐你的車去買頭痛藥,艾莉病了。』
『我去買就行,免得壞了妳媽立的規矩。』
『不成,你會買錯,唉呀!你怎麼和我媽一樣死古板,還是自己走路去算啦!』
他趕緊拉我到他停車的地方,前座被他的琴佔去,而且整個椅背是躺下的。他正準備移動它,我已經跳進後座,清了一下滿椅滿地散亂的譜和書,才有空間可坐。
『等我們結婚後,你的提琴小姐就得讓位啦!』我皺著眉噘著嘴說。
『和它吃醋?它不是小姐,是個八十歲的老太太。』安祖笑著說。
還好坐安祖的車,這麼大清早我們一直找到第三家才碰到開門的,我要他留在車上不許陪我進去,他也乖乖照辦。結帳時還真不好意思,店員一直盯著我,還又看看在外面車裡等著,無辜的安祖。
回程時我在車上問:『和你在一起時,有沒有曾想要和我……那個……嗯……哎呀,你知道我的意思。』
安祖從後照鏡看我一眼說:『嘿!這是挑逗嗎?難怪妳媽不讓妳坐我的車。』
『說嘛!只想多了解你,沒別的意思。』
『真要我說?不能打人。』
『當然不會。』
『不在一起的時候就常想了,何況在一起。』
『那怎麼不動手呢?』
『妳叫我等的呀!記不記得?嘿,改變主意了嗎?』
我順手拿了一份譜,往他頭上一敲。
『妳看吧!早知道不說了。』
『不好意思。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改天是我忍不住要你做呢?』
『嗯!好問題。』
他想了一會才繼續說:『我除了不做妳不讓我做的事之外,也不會做傷害妳的事,我想現階段那件事對妳來說,傷害比樂趣大。』
我握著手上那支測孕計,想著受傷的艾莉。
一回到冰場,安祖和艾莉熱情擁抱打招呼,他們也很久沒見面。
『妳的氣色果然不好。』安祖注意到她不如往日活潑,艾莉疑惑的看著我。
『頭痛藥買來了,走,我們先去廁所把溜冰的衣服先換下。』我趕緊接著說。
一到廁所,只花了三分鐘就弄清楚用法,測試結果卻苦等了十分鐘才冒出來,我們倆抱在一起鬆了一大口氣,然後我又陪著她哭了一會兒。
『吉兒,把我嚇壞了。』艾莉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哦!我好想念她的笑、她大聲說話的樣子、和她倔強的嘴角。
『艾莉,我們一直像剛認識那樣不長大就好了。那時生活好簡單,沒有一點煩惱,也不用面對那麼多複雜又困難的決定。』
『傻女孩,也沒有愛妳的男孩在外面耐心的等候,快出去吧!』
我們在大廳裡聊著,我和艾莉坐在一起。安祖坐在桌子對面,他們談了些學校的事。我告訴安祖兩週後,我要去學校拜訪他,因為我收到試琴通知。
『好極了,那表示妳書面初審已過,妳的琴一定沒問題,有個鋼琴組的傢伙,偶爾請他幫我彈,還得花錢,彈得比妳差得多,已經三年級啦!』安祖神情露出掩不住的興奮,他繼續問道:
『德拉瓦大學沒有消息嗎?通常他們至少會先寄一張通知,告訴妳申請表已收到。』
『我沒申請。』
『妳什麼?』
『我沒申請嘛!』
『沒申請?不是早已經都準備好,只差寄出去?』
艾莉並不驚訝,安祖卻急得站了起來,而且說話的音調都提高許多,他從來沒有這麼大聲對我,讓我有不知所措,而艾莉則看我們快要吵架,先避開一步。
『我要妳趕快把它寄出去,就是今天。』安祖努力讓聲音降下來,但聽的出仍有些顫抖。
『已經截止,來不及啦!』我用最輕柔的聲音,企圖平息他的情緒。
『哦!吉兒。』
他大嘆一口,轉身背向我走了幾步,視線放在玻璃窗內冰場上正在練習的小孩上。這一節是專門留給通過基礎檢定,但十歲以下的孩子們,免得我們速度太快,撞到他們。我跟了上去,在一旁勾勾他的手討好的說:
『別生氣嘛!』
心想他生我的氣也是有理,像這樣的事他若敢瞞著我,肯定跟他翻臉的。
他仍看著那些孩子認真練習。通常會在假日這麼一大早就來冰場報到,都不只是來玩玩或運動的。有個小女孩看來才六、七歲就已經學會單轉Axel跳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口。
『不是妳讓我生氣,是妳讓我心疼,心疼妳笨,心疼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把我逗著他玩的手握得緊緊的。
『吉兒!是我害妳放棄了十多年來的夢想,我不值得妳這樣,真的不值得。記不記得那次和妳一起坐在那裡看妳錯過的比賽?』他望著空曠的二樓看台,『從那天起,我一直盼望那個不小心溜走的機會能再回到妳手中啊!』他的聲音沙啞,我轉向他,握著他的雙手,看著他濕潤的眼睛。
『誰說我放棄夢想?我只是又有了新的夢想,一個我們共同的夢想。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是塊在音樂界未經雕琢的寶石?說不定有個更好的機會在這一頭等著我呢!』我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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