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庭《離魂香》之一
轉載時間:2005.10.06

香水原料按揮發性強弱大致可分成三組,因此合成的香水氣息也分為三段。

人類嗅覺最先感受到的是分子最小、揮發性最高的部份,稱之為香水的初味;其次為分子大小與揮發性居中的部份,稱之為香水的本味;最後呈現也持續最久的,是分子最大的一族,構成香水的餘味。

人的一生,不管是燦如彗星或是庸庸碌碌,再怎麼百味雜陳,所探所求所配出來的,總不過於最基本的一味香水──

餘味:這是香水的基礎,最持久,最是縈繞不去。

性,死亡。

本味:這是香水的核心,因個人喜好而異,基本原料有下列幾種。

工作,婚姻/伴侶關係,家庭,政治,宗教,休閒娛樂。

初味:這是香水給人的第一印象,香水的魅力常決定於此,但也揮發得最快。

愛情。

 

六月六日晚十一點十二分

──喂?
──喂。
──喂?
──喂。
──……琪琪?
──……
──嗨,琪琪,真的是你,近來好嗎?
──……怎麼知道的?我大氣也沒吭一聲。
──少來了,我又不遲鈍。
──是嗎?
──連你一聲『喂』都認不出來,豈不辜負我們相好一場?
──這話也只有你說得出口。
──別扯了,最近怎樣?
──還不錯。
──都在忙什麼?
──老樣子。
──哦,是嗎?
──鄭啟仁,你反正也不關心,何必假惺惺地問?
──你這話就不對了,你的事我什麼時候不關心?我一直在這裡默默地關心你啊,你想太多了。
──是啊,默默地關心,你倒是沉默得很,漠不關心。
──好了,是不是我又忘了什麼重要的日子?你生日什麼時候?
──瞧,你永遠記不起來。
──我這麼忙,怎麼記得起那麼多日期?不是告訴你一個禮拜前提醒我一下嗎?那樣我就不會忘記了。
──……
──什麼時候?下禮拜嗎?
──……
──過了?那我也沒辦法了。
──……
──琪琪,不要不高興,講些有趣的事來聽聽吧!
──……
──不講話你打電話來作什麼?
──……
──(呵欠聲)我累了,今天想早點睡,我再打電話給你好不好?
──……
──給我你的電話,我再打給你,嗯。
──你應該有我電話的。
──當然有,只是要找而已嘛,你說比較快。
──鄭啟仁,我活不了多久了。
──哦?
──我今天打電話給你只是跟你講一聲,因為我想跟過去所有的情人們一一道別。
──喔,是什麼原因?
──不知道。
──沒有多久是多久?
──……
──真是太不幸了。嗯,我再打電話給你,晚安。
──……!……!……!!!

 

六月六日晚十一點三十六分

──您好,我是Charlie,現在不方便接聽您電話,嗶聲後請留言,我會儘快回電,謝謝。
──……

 

六月六日晚十一點四十分

──您好,我是Charlie,現在不方便接聽您電話,嗶聲後請留言,我會儘快回電,謝謝。(嗶──!)
──……啟仁,我是湘琪。……如果……(深呼吸),如果你想知道還有多久的話……醫生說是六個月。對不起,我只是想好好跟你說說話,想說反正什麼都帶不走,看看能不能很平靜地跟你說再見,過去的一切,你對我所作的一切,我都原諒你了。但是……但是我還是沒辦法。(嘆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還是……總之,你多保重,再見!

掛了電話,何湘琪的手還在顫抖,之前的滿腔不平一掃而空。她洗了臉,把妝卸了,映在鏡裡的那雙眼竟如此妖姿靈動,看得她不覺癡迷。她終於認出那個興奮難抑的自己,對著她笑一笑,鏡裡的女子也凝目嫣然,唇角那輕微而堅定的笑意勾上黑白分明的瞳裡,雪亮亮明晃晃一把利刀。只可惜尚不見血,那鄭啟仁到明天早上才會曉得。

她帶著殘餘的笑意上床,被衾微冷,小凍了一下。

若是鄭啟仁沒上鉤呢?她又睜開眼睛,他認識她畢竟不是一、兩天了。如果他聽了留言只是笑一笑,搖搖頭想她何湘琪花樣真多,竟下這樣猛藥不惜咒自己短命,就是要引他注意。如果他不打來,豈不自討沒趣?

她把自己捲成一團縮得緊緊地,很快就暖和起來了。

不會的。她演得這麼好,沒什麼可挑剔。鄭啟仁再多疑,也該打個電話來問安,探個虛實,虧他還說了一直默默地關心自己。

不該想太多的。反正他打不打來,那個電話留言的演出都夠精采,這樣就好了。

萬一他真把她電話搞丟了?萬一他想打也沒法打?

她翻來覆去,一夜無眠。


六月七日早上八點三十分

──喂?
──麗萍!是我,湘琪。我要告訴你一件蠢事。
──什麼事?
──對不起,你剛起床嗎?有沒有把你吵醒?
──我起來一陣子了,現在跟我們小菁一起吃早飯。你說沒關係,只是我待會兒得送她去幼稚園,不能講太久。
──我昨天晚上打電話給鄭啟仁。
──你還是惦著他……人之常情,也沒什麼蠢不蠢的。
──不是,你知道嗎?他還是那個死樣子,嘻皮笑臉虛情假意的,我一氣之下告訴他我要死了,他居然說,喔,真不幸,講些有趣的事來聽聽吧,然後就掛我電話。
──算了吧,你也別氣了,你自己還不是喜歡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
──結果我打電話回去,他睡了,留言機接的,我留了話說我只剩下六個月可以活,想跟他好好說聲再見等等的。
──你把他嚇死了。
──他今天一大早就打來,聲音很沉重,害我不敢告訴他只是說來捉弄他的。他問我到底怎麼回事,我說癌症末期。他知道我皮膚一向過敏,每次經期、花粉季就會發作起疹子,我告訴他今年春天發作得特別厲害,反正都這麼多年也習慣了,沒特別注意,一直沒有好轉才發現有問題,查出是皮膚癌已經擴散開來,醫生說大概只剩六個月了。
──所以你始終沒有揭穿?
──沒有。他八點鐘就撥了電話過來,那個不正經的樣子完全不見了,要我怎麼說是跟你鬧著玩的?我才趕快想個比較合乎邏輯的理由,本來想告訴他是SARS,後來想想不好,是SARS根本不通,也沒什麼六個月不六個月的。
──(笑聲)真虧了你,一定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唉,麗萍,他真知道了怎麼辦?就是把他唬住了,他曉得真相一定很生氣。
──不會有事的,你怕什麼?
──沒有,只是良心有點不安。後來他還問我有什麼他能為我做的嗎?我說我想去義大利,可能找個伴一起去,他說他考慮考慮。
──他生氣,又能對你怎麼樣?英文不是講了嗎?You have nothing to lose. 我看你就開開心心跟他去玩,回來再說。
──你不覺得他也太臭美了?我真的只剩下六個月,我不會好好拜別鄉親父老,就跟他跑去義大利?我難道沒有別的親朋好友?
──哎呀,男人才不會想那麼多。他一定覺得你愛死他了,心裡想的只有他。臭美,哪個男人不臭美?他要陪你去就去,他要是良心發現要幫你付這個錢,讓他付,反正是他欠你的。對不起哦,湘琪,我不能跟你多說,我得準備帶小菁上路了。保持聯絡,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好意思,再見了!
──嗯,再見。

鍾麗萍放下話筒,拿起餐紙抹去女兒嘴角的果醬麵包屑。『小菁,是湘琪阿姨哦!記不記得湘琪阿姨?阿姨說你好乖、好可愛,上次來還送你那個恐龍玩具。』

小菁點點頭。『我喜歡湘琪阿姨。阿姨好漂亮,阿姨有好多叔叔。』

麗萍啼笑皆非。『你還記得這個!小鬼,』她喃喃自語,『真不能欺負她還不懂人事,不曉得她都看在眼裡了。』她兜著小女孩粉嫩的面頰,『你看過幾個湘琪阿姨的叔叔?告訴媽媽,最喜歡哪一個?』

『我喜歡送我小熊那個叔叔,他會陪我玩,還會買巧克力給我吃。叔叔的肚子好好玩,好像玩具熊。』

麗萍笑了,『那是Martin叔叔,媽媽也很喜歡他。有他陪你玩,媽媽就可以好好跟阿姨聊天。』她幫她取下圍兜兜,『你記不記得有一個高高壯壯的叔叔,人家不要陪你玩,你還一直爬到人家膝蓋上去?』

小菁眼睛發亮,『叔叔好帥!好酷哦!』

『那是Charlie叔叔,小色鬼。』麗萍捏捏她鼻子,『媽媽問你,如果這個Charlie叔叔和Martin叔叔讓你選一個,你覺得湘琪阿姨應該跟誰在一起?』

小鬼皺著眉頭,很用心地想了半天:『我喜歡Martin叔叔。Charlie叔叔都不跟我玩。』

『你這小鬼滿精的嘛!』麗萍以母親的自得頗為沾沾自喜,『去,趕快刷刷牙,我們到學校去!如果你湘琪阿姨有你這樣會打算就好了。』

和前夫離異之後,麗萍發現她的小女兒,這搖籃裡的小娃娃好像一瞬間長大了。她不是挺明白離婚是什麼意思,但是慢慢了解爸爸、媽媽因某種原因不能在一起,也逐漸習慣母女生活中有形形色色的叔叔們介入。每個月她爸爸來接她一次,帶出去過個週末再送回來,也從不在他面前提到任何叔叔的事;在叔叔們面前,不用交代她也絕口不提爸爸,更不會把這個叔叔跟那個搞錯;與現任老公也相處得很好,這小鬼的確伶俐有她一套,在媽媽的男人堆裡就是吃得開。

『這是好事,只是她到青春期,媽媽可要擔心死了。』麗萍想到當年她在媽媽面前扯的各式各樣的謊,玩的各式各樣的花招,再想到女兒可能青出於藍勝於藍,就覺得渾身無力。小菁從浴室出來,拿著小書包扯她的裙角,『媽媽,我好了。』

『好,我們走。小菁啊,』麗萍逗她,『你要不要像湘琪阿姨一樣有好多叔叔?』

『要!』小鬼連想都不想地歡呼。

 

六月七日早上十點零八分

何湘琪裹著紙袍,在診療床上等得直打冷戰。那薄薄的紙袍根本擋不住房裡空調的寒意,醫生卻又遲遲不來,讓她光著身子枯等;脫下的衣服就摺在旁邊的椅子上,她幾乎想從床上跳下來穿上,開門揚長而去。

一早接到鄭啟仁電話的激動已經平息下來了。麗萍是對的,啟仁能拿她怎麼樣?他知道被耍,再不高興也是自作孽,誰叫他欠下她一屁股感情債?她盡可理直氣壯地玩弄他,玩弄他的感情──如果他這個人還有真情的話。

『Cynthia,今天覺得如何?』醫生終於滿臉笑容地進來,『你一來就滿室生香,與眾不同,怪不得我老婆總吵著要讓你配個人香水。怎麼樣,能不能算便宜一點?』

如果你沒讓我在這張冷床上等了二十分鐘的話,我還可以考慮考慮,湘琪不耐煩地想著,職業性的笑容卻自動浮現,『我可以算她五百塊,這真的是親友特別價,不能再低了,可別說出去,外面的人我都收他們六百塊的。』

醫生把她的雙腿分開,打開探照燈,『五百塊!看我們的交情再商量一下吧,上回她生日我買了條Tiffany的金項鍊,還不到這個價錢呢!』

湘琪的職業笑容再習慣性湧出,雖然她知道正忙著檢視她下體的醫生根本看不到:『你也曉得我只用最好的材料,比如說純正法國普羅旺斯的上等茉莉花精粹(absolue),一磅一萬二,比白金還貴呢!這年頭外面一般都只用印度進口的便宜貨,或甚至化學合成的,價錢當然不一樣了!你知道我堅持原則,一分錢一分貨,外面商業化所謂限量發行的精品香水一瓶都要兩、三百塊,而我幫她量身打造獨一無二的個人香水,也不過這個價錢,多個幾百塊。像你們Martha這樣特別、這樣品味出眾的仕女,也只有精雕細琢的個人香水才配得上她……』

醫生抬起頭來,客氣地把她打斷,『再說吧!我說Cynthia,我要跟你重複一件事,我想護士交代過,你自己一定也知道的,你不要嫌我囉唆,只是手續上再跟你確認一下:為了檢查的準確性,你前二十四小時內沒有性交、用衛生棉條或把什麼玩具插入陰道吧?』

『沒有。』

『你上一次月經來什麼時候?』

『兩個禮拜以前。』

『好,那就沒問題。你有些異常分泌物,不過你兩週前才來的話,應該是上次沒有流乾淨的。現在我要取點抹片……』

湘琪來美國已經夠久,讓她不會為醫生護士問她是否把男人和以外的異物塞入下體之類的問題而臉紅了。對於一個這樣任意把手伸進她最私密之處撫觸,卻沒有勃起動情權利的男性,也不再覺得怪異或突兀,雖然她始終認為當婦產科醫生的男人選擇了一個最索然無味的職業。她常常很好奇他們的老婆是否最終都會欲求不滿。如果Martha真來找她訂做個人香水,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Longing(渴望)。只可惜她那小氣的有錢老公也只能讓她乾渴望。

還在台灣的時候,這樣的事是她無法想像的。會去婦產科,通常都是有了麻煩的女人,不是懷孕就是染了病;她自己到離開台灣之前,就只上過一次婦產科。

她想起第一次躺在手術台上,在一個無法使她動情的陌生男人面前張開雙腿的羞恥,很快就被對未知的迷惘與恐懼湮滅。那是她第一次聞到死亡的氣息。

大家都說那是不可能的。她在麻醉的狀況下,而肚子裡那點血水隨著管子流進消毒袋,馬上送到焚化爐,她沒有任何機會聞到什麼氣味,一定是她的想像,或是罪惡感在作祟。

但是到今天她還能記得那個氣息。不是任何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氣味,比之又多了好幾分立體感,不香也不臭,淡淡的卻壓得她沉不過氣來;魘住她的不是氣息的濃重,是它陰鬱的顏色。想起來她其實不是第一次聞見:之前她養的小兔子被隔壁的狗咬死,她梳著兩條小辮子,含著淚把那血肉模糊的小屍體埋了,也是同樣的味道。

朋友們說是她墮胎的傷痕。有什麼傷痕呢?那是個成功的手術,是她不要的小孩。不像悲劇女主角到密醫處滿臉苦楚,在手術台上痛不欲生,事後又發現密醫手腳不乾淨讓她終身不育。

她還是個健康能育的年輕女子,一點都不後悔拿掉那不該有的小孩。

和麗萍討論,兩人都覺得始作俑者是她們這一代封閉孤陋的性教育,害得她衛生保健沒作好,得上一次醫院花這個錢傷這個身。她們決定將來她們的小孩絕對不會受到此等遺害,就眼前看得到的小菁,媽媽和阿姨都會好好教育她,她的未來必然光明無限。

在那個年代,她滿腦子都是出國念個MBA,一點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走上調香師這條路。

 

六月七日下午四點四十一分

何湘琪在香體小鋪後面的小教室上了一個小時的基礎香水課,學生都眼露疲態,訓練還不夠的鼻子在數十種精油的薰陶下已經徹底疲乏,她還神采奕奕,講得口若懸河,毫無倦容。

『同學們不要灰心,你們聞得還不夠多,不能馬上辨別精油特色、鼻子容易疲倦,這些都是正常的。聞不出味道就不要勉強,休息一下,聞聞新鮮咖啡豆或羊毛的味道,覺得敏銳度恢復了再繼續。在這個階段重要的是能充分感受和表達香味的神奇,這禮拜的課題是回去以後選擇幾種精油,在筆記本上記下它們每個階段香味的消長變化──第一次聞、十五分鐘後、三十分、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各是什麼樣子,請你們仔細記錄下來,發揮想像力盡量找到最貼切的字來形容。唉,不要笑,認真做這個課題,對調香師來說,香氣的初味(top note)、本味(body note)、餘味(dryout note)是很重要的。相信我,你們的嗅覺會大為增進,雖然嗅覺部份是天生,還是有很大的空間是訓練可以加強的。現在休息十分鐘,我們再繼續。』

『Cynthia,有問題!』前排那個紅髮的女孩馬上舉起手,『香味這種東西用什麼字形容?好香、馥郁、清新、濃厚、淡雅,用來用去還不是這幾個形容詞?又怎麼分辨法?』

湘琪微笑點頭,『好問題。記住一點,對香味的感受是很私人、主觀的;我不會看你們誰用的形容詞最漂亮,就給最高分。這些東西不是寫給我看的,是為了你們自己寫的,所以,你們應該找出那些自己一看馬上就能產生強烈聯想的字眼;也不一定要是形容詞,可以是名詞、動詞,或一整個句子。比如說這個精油讓你想到檸檬葉清涼微苦的味道,或是清晨玫瑰花瓣上露珠甜香而不膩的感覺,你就可以這樣記下來。嚴格來說,香味是無法用文字捉摸的。這些筆記只是幫你找到一個最近點,幫助你想像,也幫助你更細微地區分不同精油的香味。』她停了一下,『就好像我們寫情詩好了,愛情是有辦法用文字捕捉的嗎?情詩只是提供你一個或然的機會,一個好的切入點,讓你想像愛情的面貌。』

她看著座下一雙雙似懂非懂呆滯的眼,『再舉個例子來說,像是性高潮,』所有的眼睛馬上亮起,她知道找到了一個恰當的比喻,『沒有人真正知道怎麼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對不對?可是我們看了種種做愛祕笈寶典上的敘述,可以幫助你在它來的時候體認它的存在,了解它的感受;並不是「火山爆發」、「天崩地裂」就是性高潮了,但是它們讓你知道大概什麼是高潮。』

學生交頭接耳,對她擠眉弄眼,頷首豎起拇指,讓她有些心虛。她的亢奮不是沒有原因的:整個下午她不停地編織各式各樣的美麗哀怨劇本,以便鄭啟仁找上門時可以搬出來用,想得不亦樂乎,在講堂上也定不下心來。說到性高潮,鄭啟仁修長而肌肉結實的裸體在她眼前晃過,他們在『最後的歡愉』前提下的生死做愛這個念頭讓她全身戰慄,好像那個生死高潮就在身上應驗。

稍後麗萍和慧紜來找她吃飯,看到那呼吸急促、桃腮緋紅、雙眸銳不可逼視的女人,嚇了一跳,還以為她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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