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登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我個人很喜歡讀蘇軾的詩詞，他的很多詩詞中都有一種雖然身處逆境，卻仍然保持著曠達、灑脫的人生態度。在蘇軾的諸多詩詞中，有一句我特別喜歡，就是「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它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只要具備了至大至剛的浩然之氣，就能超凡脫俗，坦然自適，在任何境遇中都能泰然處之，享受令人感到無限快意的千里雄風。
這句詩中的「浩然氣」其實是個典故，它出自《孟子．公孫丑上》中的一句話，就是孟子說的「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在孟子看來，如果你內心不想去幹一件事情，你就不用再給自己打氣了，不用逼著自己非要去幹。但是，如果你因為對這件事不清楚、不理解，就輕而易舉地放棄了，那是不行的。因為這樣你就喪失了心志，也就是我們俗話說的「死心了」。
我們在生活中也能見到這種人，遇到問題也不解決，聽之任之，當然自己也沒什麼目標，日子得過且過，結果生活過得一團糟，人也沒什麼精氣神。而人要想過得好，做更多的事，實現更多的價值，就必須要有心志或志向。有了這些，才會促使你產生意氣，讓你時刻都充滿活力、充滿幹勁，你才願意做更多的事，並且把事情做好。
但是，也有一種特殊的情況，就是有些人雖然有意氣，但卻把握不好自己的心志，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或者濫用自己的意氣。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些搞傳銷的人，你看他們經常搞一些打雞血式的所謂「培訓」，大聲喊口號、拍手，看起來意氣高漲，但他們的志向是什麼？他們能為自己、為社會解決什麼問題？他們的理想又是什麼？沒有。唯一的念頭就是「發財」，可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發財顯然又很不現實。
所以，孟子認為「持其志，無暴其氣」，一個人需要堅定自己的思想意志，但也不要濫用意氣情緒。因為意氣和志向是會相互影響的，如果你的意氣情緒鑽到某個東西裡面不能自拔，就像鑽牛角尖一樣，那麼志向就可能會隨之動搖甚至轉移。
比如說那些搞傳銷的人，有的人一開始覺得自己是不可能參與其中的，但一旦你進入其中，看身邊的人天天又是歡呼又是拍手又是展望未來的，自己不由自主地就跟著喊跟著做了。到最後，自己內心也接受了這件事，也願意參與其中了。
這就符合心理學上說的一個重要概念——導入效應。它的意思是說，你的外部行為會影響你的內心。你本來的價值觀不是那樣的，但你天天跟著人家喊，跟著人家一起拍手歡呼，聽人家給你講各種發大財、做大事的課程，慢慢你就被洗腦了，也就接受了對方的觀點和行為。
那孟子是如何對待這種事情，或者說是如何約束自己的行為，不被意氣情緒所左右的呢？就是「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我能理解別人言辭中表現出來的情志趨向，我善於培養自己擁有浩然之氣。
我曾經跟朋友聊過到底什麼是「浩然之氣」，我覺得這是一種不可言說的東西，但它又是存在的。我之前講過《解惑》這本書，它的作者就提出，當你不知道一個東西是什麼的時候，你就給它命個名，或者用一個代號來代表它。比如說，植物與石頭比起來肯定不一樣，植物比石頭多的東西，我們就把它稱為X，X代表的是生命。動物與植物比起來又是不一樣的，動物有了意識，但意識是沒法具體化的，那就可以用Y代表它。人與動物比起來，又比動物多了自我意識，但自我意識同樣無法具體化，那就用Z表示它。總之，你要知道這種東西是存在的。
浩然之氣就是這樣的一種存在，你看不見它，也摸不到它，但你知道它是一股至大至剛的力量。一個人具有這股「氣」，就能挺起脊梁骨，堂堂正正地做人和做事。喪失了這股氣，人就會像得不到食物一樣疲軟衰竭，壓抑、抑鬱的感覺就會追上來，你幹什麼都覺得沒勁兒、沒意思，也沒意義。
很多人在看《白鹿原》這本書時，就感到不理解，說作者為什麼一直強調裡面的白嘉軒總是把腰桿挺得很直這件事呢？包括後來黑娃做了土匪，回去打白嘉軒，也非要把他的腰桿打斷了不可？原因就是白嘉軒心中可能有那麼一股氣，這股氣讓他一定要挺直腰桿，說什麼做什麼都要顯得理直氣壯。
相反，鹿子霖平時的腰桿就挺不直，跟人說話也沒底氣，因為他暗地裡做了一些放不上檯面的事。「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你做的事情讓你感到內心有愧，或者不符合道義，不能坦坦蕩蕩地拿出來說，那你就會覺得氣餒心虛。
這也提醒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做人做事都要具有一點浩然之氣，在內心堅持自己的原則，心地坦然。用王陽明的話來說，就是「致良知」。「良知」好比佛教中所說的「本心」，「致良知」也就是要我們遵從本心，做到知行合一，做任何事都不是為了迎合別人、給別人看，或是為了得到別人的讚賞，更不要起心動念地想要獲得什麼利益。在任何境遇之下，保持一點浩然之氣，泰然處之，不必去考慮結果或利益，我們就能隨時領略到「千里快哉風」的快意自適。

不做什麼比做什麼更重要
人生本就是一個不斷選擇的過程，而選擇就意味著，「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意思是說，只有對某些事捨棄不幹，然後才可以有所作為。也就是說，要想有所作為，就必須有所不為，畢竟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孟子的這句話聽起來很簡單，但要做到「有不為」，需要理解這句話裡所包含的四層含義。
第一層含義：不要掉入機會陷阱。
在創業階段，經常有人請我吃飯，而每一次飯局我幾乎都會遇到一個誘惑。比如，有人會在酒桌上跟我說：有一塊地皮不錯，咱們一起投資房地產吧。其實，無論在生活或工作的社交中，每個人都曾遇到過一些機會，有的是發財機會，有的是升遷機會，但是並不是所有的機會都是機會，有的機會很可能是陷阱。很多時候，機會和陷阱只有一步之差。一旦踏入陷阱，就會覺得每個機會都不錯，但最後的結果只不過是在自己周圍挖了無數個坑。

有一個挖井人漫畫，大家應該都很熟悉。有個人想要挖一口水井，他先是找了一個感覺有水的地方開始挖，挖了一陣發現沒有水，就換了一個地方接著挖，結果還是沒有水，於是又換了一個地方接著挖……就這樣，反反覆覆操作下來，一口水井也沒挖出來，周圍只是徒增了很多個坑罷了。
同樣還有一個人也要挖井找水。他沒有像第一個人那樣東挖一下，西挖一下，而是找準了一個地方，一直挖下去，直到把水挖出來為止。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是所有的機會都需要抓住，有些只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第二層含義：不要忘記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不可為的事情堅決不為，否則很可能到最後一事無成。比如在做生意時，客戶為了獲得更大利益想要給你回扣，你如果為了眼前利益而收取了回扣，就等於破壞了原則，丟掉了底線，甚至觸犯了法律。生意場上，真正可以讓客戶滿意的，絕不是給回扣，而是為客戶創造價值，為客戶解決實際問題。這樣才能與客戶維繫良好的關係，讓生意做得長久。
第三層含義：不做戰略分散，要做戰略集中。

巴菲特曾讓自己的私人飛行員在紙上寫下二十五個目標，然後他讓飛行員逐一刪除這些目標，並把這些目標放在「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避免」的清單上——「無論如何，不要讓這些事情引起你的注意」，最後只保留了五個目標。

這就是巴菲特的時間管理法則：專注20%的要事，堅決不做剩下80%的次要事。強調戰略集中，就是要讓大家把子彈集中打在最有效的陣地上，這樣面對再強的敵人我們也有戰勝的機會。
第四層含義：不要即時滿足，而要延遲滿足。

二十世紀六○年代，史丹佛大學選取數十個孩子做了一個實驗。實驗人員給每個孩子分了一顆糖，並告訴他們，如果馬上吃掉這顆糖，那麼他們就只能吃到這一顆；如果等十五分鐘之後再吃，就可以再得到一顆糖。結果，有的孩子沒能堅持住，馬上吃掉了這顆糖，但有的孩子卻忍耐了十五分鐘，然後又得到了第二顆糖。
經過長達三十年的跟蹤，實驗人員發現，那些能夠堅持十五分鐘再吃糖的孩子，比馬上吃掉糖的孩子所取得的成就普遍要高得多。

「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這句話的四個層面是值得我們每個人去認真思考和探索的。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要保持清醒的頭腦，這樣才能不被欲望和瑣事所左右。當斷掉多餘的欲望，自然就能擦亮雙眼，認準一條主路勇往直前，直到成事為止。

透過樊登的講解，孟子「浩然之氣」的理念深刻地運用在當代為人處事上。只要學會這套心法，不管在什麼樣的境遇下，我們都能泰然處之，明白不為之的底線，不被欲望和瑣事左右心性。現在就讓我們一起跟隨孟子的腳步，「底氣」地面對人生的每個抉擇，以此達到「千里快哉風」的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