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屆皇冠大眾小說獎

林郁庭《離魂香》之十三

轉載時間：2005.10.20

八月十四日下午五點三十八分
慧紜印象中的麗萍總是打扮合宜亮麗，行事俐落算盤打得精；作為職業婦女作小菁的媽媽，截然不同的兩種角色都能扮演得好好的，雖然她的處世哲學對慧紜來說有點太簡單化的黑白分明，確實有她的一套。也許不像湘琪鬼點子一大堆創造力豐富，但她做事向來平穩，不似湘琪鹵莽衝動，到底作媽媽的人還是不一樣。

即使之前接到她的電話，能預期受到如此衝擊的好友必定不同往常；即使麗萍的車在她門口停下，到電鈴聲響起之前給她充分的時間作心理準備，打開大門，她還是認不出站在面前這個六神無主的女人。或說無法相信這臉色慘白、目光如炬、髮絲不整、嘴唇乾澀的女人竟是麗萍。

一早就打電話去公司掛病假，送小菁去幼稚園後，知道立人已經出門上班，她又回到家裡，渾渾噩噩過了一天，再接小菁下課，送她到保母家，今天晚上就留在那裡了。

『我可不可以跟你擠一個晚上？』麗萍問，『今天我是絕對沒法回去面對那個死人的。』

慧紜點著頭，心想待會再告訴Cliff，要他今晚別過來了。

『不好意思，會不會不方便？』麗萍坐下來，喝了杯茶，好像恢復一點了，『你有別的事嗎？如果忙的話不要管我，你去做你的事……』

『別客氣了，看你這樣，怎麼可能放著不管？到底出了什麼事？』

結果張立人那個七歲的兒子是上一任婚姻留下來的，本來都是跟著前妻住，最近那個女的再婚，好像釣到一條不要拖油瓶的大魚，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塞到立人媽媽那裡，現在大家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太誇張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無端跑出一個已經上小學的小孩……』

『你真的相信他那一套嗎？』麗萍稍微回復的臉色又再變得蒼白，『根本是個騙局！一開始他就沒有告訴我以前結過婚，小孩子八成也費盡苦心地藏起來，想著生米煮成熟飯了，到那一天紙包不住火再做打算，反正人都娶到手了。你知道他昨天怎麼跟我說的？他還強辯說真的刻意隱瞞的話，也不會帶小菁去玩，給她機會跟我打小報告。』

『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他是看看時候差不多，可以攤牌了，才這樣沒有顧忌。以為我上了賊船，跑不掉了嗎？打什麼如意算盤！離過一次婚，再離反而還更容易。』

『麗萍！你想得太多了。他對你不夠坦承是他不對，可是，』慧紜想著怎麼措詞比較婉轉，『他也許覺得你們各自都有小孩，也不是……也不算是那麼不公平吧！』

『見鬼了！我在幫小菁找爸爸，不是自己找來當別人後母的！』麗萍激動得脖子都氣紅了，『我說他是詐欺，為什麼？他很清楚我早知道他有小孩的話，絕對不會跟他結婚的。人長得醜，其他條件就要強一點，或是個性好對我對小孩都好，或是有經濟基礎養得起我們；人醜又掛一個小孩，分數就差了，人家嫁你是過來被人疼的，誰要當你的老媽子帶小孩。你曉得這種感覺像什麼嗎？好像你去市場撿到便宜貨，回家拆封才看到有瑕疵，誰要呀？』

慧紜一時講不出話來。這樣的話她沒預料會從優雅的麗萍嘴裡說出。

『也許，他真的很愛你。』半晌，她輕輕地說了，『他沒辦法想像失去你的滋味。』

『也不能這樣騙我，那算什麼？他一直都曉得我有小孩的，要比公平，這樣對我就公平嗎？』
慧紜點著頭，『的確是如此。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該隱瞞你的。』

『所以你說，婚姻一開始就建築在欺騙上面，還能指望什麼？還不如早點離掉算了。』

『別動不動把離婚掛在嘴上，』慧紜看著她，『麗萍，我知道你在氣頭上，所以不要急著做決定好嗎？生氣的時候常常會想不清楚，做出來的決定往往太草率，你至少等到平靜下來，想清楚了，要離開這個人或是跟他在一起，到時候再說。』

『你叫我怎麼能夠這樣就算了？我根本就沒有心理準備多一個小孩，而且又不是自己生的。』

『我知道，我知道。』慧紜安撫著她，『我只是不希望你隨隨便便就把離婚當解決方案，不是我這麼不知變通，一味只勸和不勸離。你真的決定要離婚，也希望是你想清楚的結果，不是一時衝動。好嗎？誰知道，也許過一陣子，有更好的解決之道，或比如說他前妻回來把小孩帶走，還是什麼誤會澄清之類的。反正，你現在應該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昨天一定沒睡好吧？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我來作飯，吃飽了我們看看電視聊聊天，早點上床？』

麗萍被她說服，拎著換洗衣物到浴室去了。

慧紜抽空打了個電話給Cliff，告訴他有緊急狀況發生，朋友在離婚的關口。

『這種事好像不是那麼緊急吧！我身邊朋友們的爸媽很少人沒有離過至少一次婚的。』

『可是她非常沮喪，我得好好安慰她。』

『想到今天看不到你，我也很沮喪啊！那誰來安慰我？』他的聲音可憐兮兮地。

『明天你就看到我了，忍耐一下嘛！Bye！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慧紜聽到麗萍從浴室裡問她乳液放在哪裡，她回答的時候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聲音顯露出太多喜悅的迷思。

八月十五日早上十點二十七分
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麗萍果然覺得精神好多了，由於必須到保母家帶小菁去上學，她一大早就起來，匆匆跟慧紜道謝道別。

回去上班，大家都過來噓寒問暖，是因為她現在是老闆眼前的紅人，還是她氣色雖然不差，看來還是有些虛弱？連平日巴不得她留下來加班、多點機會對她下手的Steve也難得慷慨，恩准她今天早點下班，回去調養調養。
麗萍想到上一個婚姻走下坡，跟老公感情品質惡劣到極點之時，她馬上帶著小菁搬出來。娘家雖然遠在台灣，她有個阿姨住在聖荷西，相距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從分居到離婚那段日子，多虧這一個美國的娘家分支，給她迫切時最需要的支持，提供一個棲身的屋簷與談判的籌碼。但是阿姨去年搬回台灣了，現在的她真正是孤身一人，慧紜家不可能多待，湘琪又不在，今天晚上該何去何從？不想回立人那兒只有找旅館了，她鍾麗萍怎麼會慘澹到這個地步？

『Lisa，』有同事進來廚房叫她，『你的電話，老公打來的。』

她盡量若無其事地，『告訴他我在忙，等一下再回他電話。』

她突然想到手機一直關著，是不想讓張立人打電話來煩，但是湘琪要找她，同樣也找不到人。她拿出話機，洗掉立人無數的留言，果然看到湘琪也找了她好幾次，於是趁午飯時間趕緊回電話給她。

『麗萍！怎麼回事？一直找不到你，害我很擔心，張立人沒有欺負你吧？』

『欺負得還不夠嗎？他結婚離婚，有一個七歲的小男孩，竟然一個字都不跟我提。我跟他吵，他跟我打馬虎眼，說不是刻意隱瞞，只是小孩反正不在身邊，覺得沒有什麼必要特別拿出來講，還說你也不是沒有小孩，應該可以體諒，等等等等一堆爛話。』

『真是的！這些男人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要你的時候，什麼好話都說盡了，搞出花樣沒辦法收場，藉口也一大堆。』

『就是嘛！你看，連醜人都會作怪，還有什麼人可以信任？英俊的跟醜的都會作怪，早知道就跟英俊的在一起。』麗萍無奈地笑笑，『以為自己算得夠精了，最後還是被人家暗算！』

『那你現在怎麼樣？我聽慧紜說你昨晚到她那兒去了。』

『是啊，在她那裡住了一個晚上。人家週末要約會，也不好意思打擾下去，可是又不想回去看那個爛人那張臭臉，我看今天找個汽車旅館住算了。』

『不太好吧？禮拜五晚上，汽車旅館生意好的很，牆又那麼薄，你帶著小菁，讓她什麼聲音都聽到了，都學完了。』

『那該怎麼辦呢？』

『你要不要去我那兒？反正我也不在。我等一下打個電話交代我們管理員，要他把備份鑰匙交給你；你先住下來，等氣消了，再想想要怎麼辦吧！』

『太好了，真謝謝你。』

『不要跟我客氣，只要你盯著你們小朋友，別讓她跑到我調香室配香水。』

『我會注意別讓她亂動你的東西。』

『我下禮拜就回來了，你多保重。記得，男人是拿來開心的，為他們傷心傷身不值得！』

『這話好像是我對你說的。』

『如果是這樣，你自己就更不該忘記了。』

『教訓別人總是比較容易嘛！』麗萍嘆了口氣。

『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聊，去喝一杯什麼的。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煩，但是盡量不要想太多哦！』

『我知道，你別忘了我畢竟還有個小孩要帶，不是自己一個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好啦，你要不要去租幾支錄影帶來看，晚上打發時間？心情不好再打電話來吧，不要一個人悶著。』

『你放心，沒事的，』麗萍終於又有了笑容，『我才不敢晚上打電話壞你們好事呢，哦，不過你現在這麼厲害，可以一邊講一邊做，有什麼香豔刺激的搞不好我也聽不出來。』

『哪有什麼刺激的？他到米蘭去談生意，我自己一個人。』

『公寓、車子都留給你？』

『嗯。』

『你瞧，男人就要這樣坦率大方，才上道，我再出發也要找這樣的。只是，』麗萍又嘆了口氣，『拖著個小鬼，身價還是跟你不一樣。』

『別這樣說嘛！他跟我的事，就怎麼也感覺不是那樣坦蕩，還見不了光。我開車去店裡，還得停得遠遠的，免得被人看到我開他的車上班。』

『也是為你好吧，免得人家閒話說你攀那層關係，跟他睡覺才幹上總經理，這樣你管人也礙手礙腳，不俐落。』

『誰知道？不說了，你今天就直接到我那裡，跟管理員拿鑰匙進去，有什麼問題再找我。』

『好，謝謝了。』

『不客氣，再見。』

八月十五日晚十點十六分

──喂？

──嗨，小寶貝。

──Alan！你那裡現在幾點？

──早上七點多。

──怎麼那麼早就起來了？

──想你，睡不著。

──我看你是時差還沒有調整過來吧！

──在做什麼？打中文給台灣還是中國的男朋友嗎？

──你好無聊！你是來查勤，看我有沒有出去鬼混嗎？告訴你，我好可憐，想到今天被窩又冷冰冰的，沒有人幫我暖腳背，一個人在家裡喝悶酒。

──喔，好心疼，來我親一下，雖然八月的洛杉磯熱得要死，你大概睡得腳心冒汗。喂，好歹幫我留一點，我那瓶特級白蘭地都快被你喝乾了。

──你好討厭，怎麼這麼沒有情調？

──你又不在身邊，要怎麼有情調？

──誰教你不帶我一起去？我從來都沒有去過義大利。

──誰教你又要急急忙忙趕回舊金山？是我不帶你來的嗎？

──……

──好了啦，下次吧，再說你現在跑得開嗎？等店裡的事上了軌道，下次我們倒可以來看服裝秀，辦一些貨，到翡冷翠、羅馬走走再回去。

──我看我們多請兩個小姐吧，就不會這樣忙不過來，也可以多騰出些人手幫我弄香水，光是Amanda跟我太累了。如果我們還要做郵購，多做一點香水配到你那邊去賣，就要考慮弄一個更大的工作室，更系統化的管理，像香體小鋪那樣的，其實並不是很困難。

──這些事等我回來再談好不好？我今天還有好長的一天，好幾筆生意要談，幾個麻煩的廠商要見。

──我可憐的Alan！你自己保重，不要累著了。

──（笑）你怕我累壞了，沒辦法招架我們的床單大戰？

──好死相哦，你！我是怕你看到義大利美女，就跟著人家跑了，把我忘得乾乾淨淨。

──誰忘得了你？小寶貝。

──乖一點啊，你知道你身上有了別人的味道，我一定聞得出來的。

──看看你，多可怕，想不老實還不行。

──那就老實一點，回來我好好補償你。

──呣……光想就令人興奮，那我拭目以待了。

──想你，等你回來。

──（響亮的咂嘴唇聲）吻你，晚安。

──嗯，早安。

八月十八日晚八點五十四分
麗萍沒有跟小菁解釋為什麼搬來湘琪家，她也沒有追根問到底；但這小鬼變皮了，換了一個環境，在家裡實行的法規再不願遵守，每天得多花時間跟她糾纏。今天光是要她把飯好好吃完就耗了一個半小時，之後她又守在電視機前，不肯洗澡、不肯上床，於是麗萍把電視關了：『好了，快九點了，再不睡覺你明天會起不來。』

『那我就不去學校。』

『不行。快，去洗澎澎，然後睡覺覺了！』

『不要，我要看電視。』

『你看太多電視了，所有小朋友這個時候都在睡覺，沒有人在看電視。走，我們去洗澡。』

『不要。』

正僵持不下，電鈴響了，小菁箭步衝到門口，『哪一位？』

『唷，怎麼會是你，小可愛，』啟仁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記得我是誰嗎？』

『Charlie叔叔！』小鬼雀躍著，拉著麗萍開了門。啟仁一手把她提起，另隻手上的花順手甩到桌上。

『沒想到她還記得你。』麗萍口氣有點冷淡。她對這個男人一向沒什麼好感。

『沒有女人忘得了我的。』啟仁輕浮地對她眨眨眼，把小菁放下來，『湘琪人呢？』

『她不在。』

『是嗎？我看到她車子在外面，以為她在家。』啟仁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嗎？』

『她今晚不會回來，我們在這兒幫她看家。』麗萍看著女兒，『小菁，洗澡去，不要耍賴。』

小菁已經爬到啟仁膝上，伸手搆著他的臂膀，『好硬唷！』她來回撫著啟仁臂上的肌肉，嘻嘻地笑著，臉上像是天真又不似全然無邪。

啟仁也笑了，他的男性自我跟著那隆起的臂肌膨脹；窘迫的麗萍把小菁扯開，抱著她就往浴室去。這不是她的地方，這男人也不是她的客人，沒有必要招呼吧！她一邊幫女兒洗澡，一邊喃喃唸著，『你從哪裡學來的？媽媽可沒有這樣教你。』

終於把她哄睡了，回到客廳，看到啟仁把他帶來的玫瑰插進桌上瓶裡，跟她下午買的桔梗混在一起，拆下來的包裝紙緞帶就扔在地上。他已經給自己倒了杯白蘭地，看見麗萍進來，從櫥裡拿出酒杯也給她倒了一杯。

『你還沒走？我說了，湘琪不在。』

『我聽到了。』啟仁的眼隔著酒杯對她閃爍，『我既然都來了，就跟你聊聊吧！』

『有什麼好聊的？』麗萍在沙發另一端坐下來，啜著她的酒。啟仁舉起酒杯敬她，微笑著。

『談談湘琪，或談談你啊！』

『跟你談湘琪？』麗萍一笑，『你會比我了解她嗎？』

啟仁看著她，饒有興味地，『不，應該說你會比我更了解她嗎？別忘了我看到的地方，不一定是你看得到的。』

麗萍沉默了，即使沒有湘琪那靈敏的鼻子，也嗅得出空氣中誘惑的氣息。她不是不能了解湘琪為什麼對這個男人如此執迷不悟。對他真心太傻，但他是個很好的一夜情對象；他的眼睛，唇邊自信的微笑，撫著酒杯的手指，斜躺在沙發上的身軀，都再再發出邀請，誇示著自己對女人身體的熟識，暗示著一次美好的交媾。

以及第二天的形同陌路。沒有故事的延續，也沒有負擔。生命中有太多大大小小的祕密，這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一個。

『我累了，我們要睡了。』她再下一次逐客令。

『你為什麼會來幫她看家？』啟仁放下酒杯，目光灼灼，『你不是結婚了嗎？』

麗萍不說話。『老公做了什麼事讓你這樣不高興？要不要告訴我？』他的聲音裡有著對垂涎獵物下手前的溫柔，『我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喔！』

麗萍還是不說話。她又啜了一口，那金色的液體燃著細小的火焰，緩緩燒下她胸口。

八月十九日下午六點二十二分

麗萍對海關裡走出來的湘琪招手。『湘琪阿姨！』小菁也伸著肥嫩的小手拚命揮著。

『才這麼一點行李，不需要大推車吧！』湘琪指著自己的小箱子，『我自己推著走就行了。』

『不是給你放行李，是放小孩的。』麗萍抱起小菁坐在上層安全座，『從剛才到現在她就吵著要坐。來吧，既然推來了就一起放吧！』於是湘琪把她的行李箱放進底層。

『Alan回來了嗎？』

湘琪搖搖頭，『還在義大利。我把車開到機場寄放著，他禮拜四回來正好開回去。』

『你現在真是空中飛人，南北這樣奔波，不是很辛苦？尤其你們又在熱戀期。』

『我隔週的禮拜四在香體小鋪有課，一定得回來。真麻煩，早知道就不接了，還好再上兩堂就結束，時間就比較有彈性。』

『你是不是乾脆搬下去算了？你在香體小鋪還有很多事嗎？』

『倒也沒有，每次只要忙過新產品新香味推出後就閒下來了，要照顧的就是一些網上郵購跟個人香水的客人。可是那邊我想再觀望一下，等情形穩定了再說；剛開幕大家覺得新奇，再過一陣子，生意還是這麼好嗎？如果前景不錯的話，等這邊的課結束了，我打算開始在那邊開課，招攬個人香水的客戶，店的規模與銷售網都擴大，那個時候，就需要搬下去了。』

『而且你不搬下去的話，釣上來的魚遲早會被偷吃。』

湘琪笑了笑，『我知道。我說了，我也在觀望嘛！不管是作生意還是談戀愛，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都不是好事。』

『那倒是，你看我，就壓錯寶了。』

『你跟張立人怎麼樣了？你想好怎麼做了嗎？』

『還是不曉得，』麗萍嘆了一口氣，『可是也不能躲一輩子。』

『我那裡你住著是沒關係，我每次回來都不會待很久，只是問題你遲早要解決，不可能這樣一直逃避。』

『今天張立人就到店裡去找我，要我回去。我跟他說讓我在外面再住幾天，好好想清楚，覺得可以了我自然會找他談的。他就不勉強了，反正人也不會憑空消失。』

『那就好，你好像也冷靜多了。』

『有什麼辦法？日子還是要過，飯還是要吃的。』麗萍看著她，『吃飯去吧，這些問題空著肚子是談不出什麼結果的。』

回到家，湘琪把沙發床放倒，取出床具鋪好，說她反正只睡兩、三天就回洛杉磯去，麗萍母女儘可安心睡她的主臥房，不用麻煩讓位了。

『那怎麼好意思？主人回來了還讓她睡客廳。』

『沒關係，我現在回到舊金山也像是作客一般，』湘琪笑了，『而且這客廳裡還有花陪我，不是很好？』她指著桌上的玫瑰桔梗，『是你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