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冠雜誌567期(特價)--90年05月號

  • 作者:皇冠編輯群
  • 出版社:鑫濤出版事業有限公司
  • 出版日期:2001/05/01

  • 定價:149元
  • 優惠價:95142
  • 優惠期限:2025/12/31止

  • 規格:平裝/242頁/ /普通級/黑白印刷
  • 分類: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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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特別人物鄭淑敏的兩次婚姻

她穿著米色的上衣長褲,俐落清爽的短髮,潔淨姣好的面龐,一面和老友們笑談,一面進出廚房……而維持已有近三十年的友情,她對待到家裡來的老友們總是先捧上茶、陪坐笑談幾分鐘,從不曾『熟不拘禮』。
朋友到齊以後,圍坐桌邊,幾道菜端上來,一定讓大家歡呼,色澤艷鮮,香味撲面。奇怪的是那些菜也透著大氣,絕不瑣碎雜亂。她連圍裙也不繫,整齊清爽的和大家一同舉箸。她吃飯快,對自己喜歡的食物絕不為身材遲疑。再加上食慾奇佳的她的伴侶,讓同桌的每個人都歡歡喜喜,盡享飲食的歡愉。
只在職場上認識她的人,可能想不到她竟也是一個十分能幹勤快的主婦。朋友陸續離去的同時,她已把茶几上的果皮紙屑,杯盤椅墊收拾好,露一口晶瑩的白牙,笑送到門邊。而她的伴侶,永遠送到電梯口,為那些還拖著鞋,或還沒繫好鞋帶的人按著電梯,直到大家都進入關門為止。
我們喜歡到她家吃飯。
鄭淑敏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強人(雖然她不喜歡這個形容詞),也有很多人認為她的美貌是事業的助力,只有老朋友知道她總是大量閱讀專業和人文的書籍,不斷提昇自己。因此每隔一段時間,我們面對面談論工作和人生時,我會很服氣的承認這個朋友又進了一步,是深層的、內力上的進步。與美貌無關,與她如何觀、想、行有關。
但即使是近三十年的老友,讀這本《態度》時,仍時有新發現!
知道她有膽識叛逆,卻不知她小學當班長就敢和別班打群架,敢反抗不合理的午睡,到大學時『能不上課就不上課』。
知道她有專業知識和工作能力,卻不知在『男尊女卑』的環境中,她竟曾委屈的流過眼淚。
知道她在中國時報工作時『碰到政治』,卻不知道她名列『黑名單』,居然還跑到警總去對質。也不知道她處理了那麼多複雜又棘手的事件。
至於『密使』,朋友們卻是從新聞中知道的。她事後咧著晶瑩白牙笑說:我只能說另一件事實去香港採購,否則怎麼是『密』呢。
她的入閣是朋友們之間的一大震撼,但是大家擔心的不是她的工作能力,而是『官場文化』和她格格不入。小至應酬吃飯等等,她說除非絕對必要,否則晚上絕不應酬,讓朋友們高興的是她真的做到了。但畢竟她還是在做了很多事以後,發現自己不是政治料子。像她處理所有問題的態度一樣,她果決而明快的選擇離開。
到了中視,真正能掌握自己的專業,她終於盡情地發揮自己。朋友們訝異地看到這女子還有經營頭腦,她得到艾美獎傑出經營獎的確是『公平的』。
人生對她並不是一路平順,她在每一個主要的事件上,知道觀察問題和癥結,很早就有思考的智慧,果斷而不畏懼的性格,是上天給予的禮物。但如果沒有不斷的修練,這份禮物會始終只是包在盒子裡的禮物。而她不是默默觀察,不是消極思考,因此她的行動就不盲目。她知道反省、堅持的功夫能達到勇敢的程度。有位喇嘛告訴徒弟:『如果眼前有兩條路,選難走的去走。』她絕大多數時候在實踐這句話。
不像她在廚房做菜一樣,別人看到她是談笑間用兵,但她從材料到烹調,都是用心處理的。她對人生的態度,亦復如此。細密觀察,慎重思考,勇敢行動,她因此而有成就。
寫一個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的生活,會引起很多人的好奇,可能尤其好奇她的感情生活。而鄭淑敏的感情生活是如此正常,她結婚生育,用勇敢、機智來經營婚姻,一如她經營工作,只是多了摯愛與溫柔。
真正有成就的女人,比有成就的男人更有智慧、更有能力,更有創造性、危險性和前瞻性。她們承認自己是女人,不會迷失在性別的認同之間。鄭淑敏不藐視婚姻,因為她認同自己的性別。
《態度》這本書,寫的正是這樣一個有成就的女人。

●異國姻緣
鄭淑敏在比利時唸書時,兼了一個家教教中文,學生是美國大使館駐比利時的新聞處處長跟他的女兒,處長叫Jim MicHale。鄭淑敏教了他們好幾年,雙方相處非常愉快,他們對鄭淑敏很好。
當鄭淑敏準備要回台時,台灣還是戒嚴時期,政治環境保守且封閉,對自由派人士而言,是個可能危險的環境。
美國駐外單位都很瞭解世界各地的狀況,比利時的處長當然也瞭解,以鄭淑敏從比利時那麼自由開放的環境回台灣,可能一不小心,就會遇到問題,所以比利時的美國新聞處長聯絡台灣的美國新聞處處長柯約瑟。
他們彼此不認得,但都屬於美國新聞總署所派出的駐外使節,比利時新聞處長在信中寫道:『教我中文的老師,最近要回台灣工作,如果她在台灣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不要拒絕。』
他大力的推銷這個老師有多好,台灣的柯約瑟處長很快地回信表示:『你的信我收到了,你的那位老師鄭小姐,如果回到台灣,請她給我個電話。』
鄭淑敏的學生,Jim McHale告訴鄭淑敏,回台灣後,一定要打電話給在台的美國新聞處處長。
鄭淑敏回台後,忙著適應她的新工作,反而把這件事情給忘掉了,一直到一、二個月後,才想起了這件事情,為了履行答應學生的承諾,鄭淑敏打個電話給柯約瑟處長。
在電話中,鄭淑敏禮貌性的告訴他,『我回來了』,他說,『那很好,希望哪一天有機會能夠見見面!』。
第一次的電話寒喧後,隔了一陣子柯處長家裡請客,打電話邀鄭淑敏參加,禮貌上,鄭淑敏應邀前往。陽明山柯處長家中,鄭淑敏沒見到女主人,也不好問,這是雙方第一次的見面。
鄭淑敏事後才知,柯處長回信給比利時新聞處長時,正好是他太太辦喪事的期間,太太是突發性氣喘過世,不過當時鄭淑敏並不知道。
鄭淑敏心裡明白,自己會回到台灣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陪陪父母。她認為,隔那麼久了,父母親應該可以化解年輕時的憎恨才對,且鄭淑敏回想,自大學起就住在外頭,留學更是長年待在國外,陪侍父母身旁的機會始終不多,為了想彌補七、八年不在他們身邊的日子,更是覺得應待在他們身邊。
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們的關係,並沒有因為年紀漸老,而有所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有一天,三更半夜,父母又大吵,把鄭淑敏跟弟弟都吵醒了。
鄭淑敏深覺氣憤,從房間裡衝出來大吼,『我回來台灣,是因為我想念你們,我希望看到一個溫暖的家。可是,沒想到,我們家還是跟以前一樣,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留在你們旁邊』。說完話,鄭淑敏摔了很多的東西。(鄭淑敏解釋,她平常不太發脾氣的,但是一發脾氣會很大。)
父親默默看了摔滿地的家之後,竟一言不發,帶了自己的衣物,準備離家。
鄭父習慣性地以遠離他不能掌控的現場,作為處理失控的對策。
弟弟拉著他,求他不要離開,媽媽也要鄭淑敏向父親道歉,在一陣錯亂拉扯之中,鄭淑敏好像道了歉,秩序好像又恢復在可控之中,風暴彷彿也走了,爸爸留下來了。
但,悄悄地,冷冷地,鄭淑敏心中卻已領意了,有一股低氣壓已經形成,那股氣壓是她個人的、私密的,她不會講出來的,她不耽在一個老是失和對立的乾坤天地裡,她對於家的渴望與憧憬突然之間,消失得好遠好遠,同時,她又在遠方看見一道曙光,她興起再回歐洲唸書的念頭。
民國六十年代,美國國務院固定每年都會提供名額,邀請台灣傳播媒體工作人員前往美國參訪,有天美國新聞處處長柯約瑟打電話給鄭淑敏,要鄭淑敏協助,推薦參訪人選。
往年,從未找電視台的記者,今年想找適當的電視優秀記者。
因為鄭淑敏在電視台工作,柯處長遂找她幫忙,鄭淑敏想到江素惠Susan是個好人選,因為她的語言基礎不錯,就跟柯處長說,在華視的記者中,可以考慮她。
新聞處長柯約瑟為了這件事,請吃幾次飯,談論江素惠的背景及參訪事情。當時鄭淑敏正面對自己國家的『文化休克』(CULTURE SHOCK),既沒有談話的對象,工作的組織又封閉,所接觸的人又保守,再加上家庭的因素,全讓她很挫折。
每次柯約瑟邀請鄭淑敏吃飯,都會開車到華視公司接她。柯處長所駕駛的外交使節名車,就當時而言,是件相當招搖的事。
車牌上,還寫著醒目的『使』字號,更是引人側目。
但對鄭淑敏而言,一個美國新聞處處長,跟她在比利時所認識的美國新聞處處長──她的學生,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剛回國,初踏入職場,對戒嚴時期與現實社會的鮮嫩,使她對一些別人在意的事,一點也不曉得要加以『在意』,更未查覺別人的在意。
事隔多年,鄭淑敏才慢慢理解,美國新聞處處長的身分地位,在台灣戒嚴時期的環境中,所居顯的特殊性與重要性。不過,柯約瑟可是一直相當清楚。
後來,他告訴鄭淑敏,他的車是二十四小時被跟蹤的,他的一舉一動是被情治單位『知道』的。
鄭淑敏記得婚前最後一次在圓山吃中飯,鄭淑敏告訴他準備回歐洲唸書,心中已經形成的低氣壓,鄭淑敏一直化解不掉,她想遠走,她想脫離保守的工作環境與不斷爭執的雙親,她憶起的是歐洲怡人的求學環境。
吃過飯,柯約瑟如同往常送她回辦公室,鄭淑敏婉拒了,想一個人散散步,排遣一些低沉惡劣的心情。後來柯約瑟告訴她,看到她沮喪的模樣,心裡覺得被觸動,感到撼動。
人生命運安排,往往充滿玄妙,家中的情傷化成一股內心的苦楚,這份自然流露,言語不曾道出的苦楚,卻成了一位美國大使級外交官眼中的楚楚扣人,這位美國人又正喪偶。
那次飯局過後沒多久,有天晚上,柯約瑟邀請鄭淑敏,同往中山堂聽音樂會。
在如此的公開正式場合,這麼引人重視的外交官員,在喪偶不久,即公然攜帶『未婚女性』出現,一切看來,是那樣的明顯。
柯約瑟自始至終都明瞭自己在做什麼,只是鄭淑敏自己不清楚,處在一個無知的狀態而已。
後來鄭淑敏才知道,自從他太太過世後,他從沒帶過其他的女性出現在公共場所。
鄭淑敏事後才瞭解,那次柯約瑟請她去聽音樂會前,他的心裡已經有了譜。
音樂會後,柯約瑟送鄭淑敏回家後,又從陽明山打電話到鄭淑敏家(新店),告訴她,『淑敏,我希望妳永遠留在我身邊』(I want you to stay with me forever!)。鄭淑敏聽了後,也沒思索太多,只回答:『Fine!』
當然,鄭淑敏知道那當中的涵義,但是她心裡認為,男女感情之事,在語言上與行動上總是有一段距離,中間還有許多可以琢磨的空間。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一個美國外交官的身分,在台灣是如此的敏感,其婚姻大事是可以上全國版的頭條新聞!
第二天,柯約瑟跟聯合報老闆王惕吾吃飯,在宴會上,他公開告訴眾人,他要與鄭淑敏訂婚。
隔日的聯合報三版頭條,獨家報導美國新聞處處長將與華視公司助理編審鄭淑敏訂婚的內情。
鄭淑敏那天早上還在睡覺,她父親看了報紙後,問她到底闖了什麼大禍,名字全在報紙上!那時鄭淑敏才知道大事不妙,但為時已晚,這一婚事已是媒體注目的焦點,不但是外交新聞,更是國人津津樂道,談論不已的浪漫題材。
鄭淑敏永遠也沒想到,『求婚』可以在報紙上以頭條方式進行,其震撼和威力,讓她手足無措,一位是美國駐台使節首長之一,年齡五十七歲;一位是華視公司助理編審,年齡才剛滿二十七歲,一個是嫻熟人生閱歷與國際政治的美國高級外交官員,一個是初踏入社會人事生澀的小女子,且白髮紅顏,國籍迥異,樣樣不同,事事有別,這等結合,永遠是引人注目的新聞。
後來柯約瑟告訴鄭淑敏他的動機,他說,『如果我不馬上跟妳求婚的話,一定有許多對妳不利的事要發生,所以我必須要保護妳。那天我帶妳去音樂會,就是要暗示我對妳是光明磊落的,在台灣有一大堆的美軍,只要跟外國人沾上邊的,一定會被列為是『劣』的,我必須要保護妳。因此,不論妳是否選擇回去歐洲,這件事必須有個『美麗的結論』(BEAUTIFUL CONCLUSION)』。
柯先生顯然很瞭解中國人的阿Q氣氛,魯迅描述的最是傳神,魯迅在《阿Q正傳》中寫道:『阿Q本來也是正人,我們雖然不知道他曾蒙什麼明師指授過,但他對於「男女之大防」卻歷來非常嚴,也很有排斥異端──如小尼姑及假洋鬼子之類──的正氣』。他的學說是:凡尼姑,一定與和尚私通,一個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誘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裡講話,一定要有勾當。為懲治他們起見,所以往往怒目而視,或者大聲說幾句「誅心」話,或者在冷僻處,便從後面擲一塊小石頭。』
柯處長不想見到有人躲在『冷僻處』,對鄭淑敏擲小石頭。
鄭淑敏總覺得有點匆促,連反悔的機會都沒有,它已經是個國際新聞。
恨快地,她倆進入訂婚、結婚的準備狀態,中間不容許有任何的模糊地帶,模糊會吸引挑撥,這一點柯先生比鄭淑敏清楚太多了。
民國六十二年四月,鄭淑敏生日那天訂婚。那是一個很盛大隆重的訂婚典禮,在美國新聞處舉辦,鄭淑敏看到了許多在報紙上才見得到的名人政要,一輩子沒見過那麼盛大的訂婚場面。而且,她是整個場面中的『女主角』,場面中出現的那些人、那些事,應該都是看報紙或看電視才看得到的,而今,卻一個一個活生生的跑到面前,不但會講話,還會伸出手來,讓她握得到,感覺得到。
那一天她握到了不少『生鮮活現』的『重要』人物。
現實人生,要握到重要不容易,要握到生鮮活現的重要,更不容易,要在同一時間,以主角的身分,握到很多生鮮活現的重要,那就不是容不容易可以形容的了!
握到重要,如果只是一時,那叫做『機會』;
如果,每天都在握,那叫做『生活』。
鄭淑敏無意在生活中充滿重要,但命運似乎如此安排她!
在這中間的過程中,鄭淑敏從沒想到要離開華視的工作,柯先生也從沒要求過。
只是突然間,她的身分變得很特殊。不論是老闆或同事,都不曉得該如何對待她。身分的轉換,讓她有如『外星人』一般,甚至,還成了『政治迫害』的『救星』。
鄭淑敏回憶道,『當時有一個成功大學的學弟,我並不認得他。一天他打電話到華視給我,以顫抖的聲音表示,有件事,希望我能幫他忙。我見到他瘦小、憔悴的模樣,以畏縮的語氣告訴我,他的哥哥,同樣也是成大學生,因為參加了某個讀書會,被抓走了,從此,他們家人就受到監視,無法找工作。
我看見一個陌生且飽受驚嚇,四處求助的害怕眼神,但我一點也無能為力,一個我毫不認識的人,找上我的原因,除了我也是成大畢業,竟是因為我將嫁入美國大使館!當時美國大使館扮演著某種政治庇護的角色』。
當年,台灣與美國仍有『邦交』,新聞處長的地位不下於大使。試想,台灣小女子成為美國駐台大使級夫人,這等轉換,別說華視不知如何適應,恐怕連最權威的情治體系,都很挫敗,為什麼『情治監控』作得如此失敗,這麼『重大』的戀情,竟然沒掌握好!
當時台灣還駐有美軍顧問團,三十幾個外交使節團在台灣,包括,日本、泰國等,使節團的總團長由美國擔綱。
那時每天有不停的宴會,有國內政要邀宴,有由各邦交使節團相互的邀請設宴。新婚的鄭淑敏,天天見識到重要外交使節團的生活。
突然,鄭淑敏以一個美國外交官夫人的身分,看到中國官場的運作,那又是一個『外星人』的感覺。
外國使節團不把鄭淑敏當外人看。易言之,他們拿鄭淑敏當『美國人』看,在外交使節團眼中,台灣人是外人,他們是『外交圈』的自己人。鄭淑敏以外國使節眷屬的身分,聽外國人他們拿她當自己人,談論他們認為是『外國』,但卻是她這個台灣人的台灣政治生態及人物。
鄭淑敏不知如何形容那股『分不清自己是哪一國人』的滋味。
當時台灣渾然不知世界對它的看法,鄭淑敏覺得很傷心,也很同情台灣,內部官僚說話四平八穩,戒嚴時期的封閉,軍方的勢力與大量的禁忌,形成一股與國際外交越走越遠的孤寂衰敗,斷交的骨牌,讓鄭淑敏又開始忙著與大使們一一辭行。
她覺得台灣官僚太不爭氣,衡量國際局勢,還是固守在封閉的框架裡。
在感情上與文化認知上,使鄭淑敏的台灣意識強烈深植,往往有人以為她是外省人。當知道她是台灣人,都有某種程度的震驚。『看起來不像!』是一般人的說法,也令她感到不舒服。『台灣人應長成什麼樣子?』是她心中的疑惑。
李登輝對於她是台灣人,有股親切地喜悅。幾次在公共場合,他會說『淑敏是台灣人,是我們三芝人』。有次被問及『妳是哪裡人?』。她回答,『我是淡水北新庄人』。李總統在旁聞言,即刻說『那就是三芝!』
台灣意識濃厚的某報創辦人,有次宴客,鄭淑敏記得,她以中視董事長身分出席。不過,從頭到尾她一直受到『不冷不熱』的招呼,直到後來,他聽說鄭淑敏是台北縣人,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轉變,可見『省籍情節』對於某些人,是確實存在的。
鄭淑敏回憶初中時,班上有很多的外省同學,那時並沒有所謂的省籍情節,只知道大家都住在台灣,而外省人很神秘,住在台灣人很少踏進的眷村裡。
有一次,班上有個話多的外省同學,一直說著,妳們台灣人這樣不好,那樣不好,把台灣講得一無是處,別的同學都聽聽就算了。鄭淑敏卻忍無可忍地頂了回去,鄭淑敏說:『既然你那麼不喜歡台灣,你為什麼不回去大陸?』他說:『我們是因為大陸被共產黨佔去了,暫時回不去,沒辦法,才留在這個爛地方』,然後,又開始批評台灣。鄭淑敏氣得又是一句:『既然你不喜歡台灣,又回不去大陸,那你去跳太平洋好了!』那是在初二時,順口而出的一句話。
基本上,鄭淑敏沒有省籍情節,鄭淑敏喜歡的老師們,多是外省人,且對鄭淑敏的影響很大。鄭淑敏的好朋友,也很多是外省人。
但當別人批評台灣時,鄭淑敏對台灣的情感會出現。
鄭淑敏從來不覺得自己嫁給美國人,也得跟著必然是美國人,她一直覺得她只是美國人的『太太』,是美國小孩的『媽媽』,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美國人』,也因為如此,在後來她出任閣員時,她會毫不猶豫地『火速』放棄美國國籍。
一九七三年六月鄭淑敏結婚,立刻陪老公回美國述職,美國外交官的夫人,不能是外國人。所以美國國務院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鄭淑敏變成美國人。
結婚後不久,國務院問柯約瑟,是否願意到大陸,成立美國在北京的第一個辦事處。
柯約瑟問鄭淑敏的意見,鄭淑敏心想,剛結婚且老公才又從美國述職回來,還來不及重新認識自幼成長的地方,打從心裡不想去。另一方面,大陸當時還在文革,她不想給自己或家人帶來不必要的兩岸問題,柯約瑟尊重她的想法,回絕了第一任美國駐北京辦事處的要職。
沒多久,美國新聞總署又通知柯約瑟回美國,擔任東南亞地區主管。
柯約瑟問鄭淑敏的意願,她表示希望能在自己的國家多待幾年。由於柯約瑟很資深,他向美國新聞總署表達,想留在台灣的意願,直到退休。
後來,柯約瑟去世後,鄭淑敏發現了一件令她感動不已的事。顯然,她的抉擇與想法,已對她先生的工作形成某種程度的困擾,因為,她先生曾寫信給國務院,洋洋灑灑地表示,他的妻子對政治沒有興趣,只對文化感興趣。
當時外交官的太太,必須盡自己的本分,並想辦法照顧團體中其他外交官太太在台灣的適應情形。
問題是,鄭淑敏沒這個概念,也不覺得自己該有此一概念或是盡此義務,顯然,她只想當『太太』,而不想當『官太太』,幸運的是,她的先生也欣然接受。更重要的是,她只想當『太太』,所以,她先生不當外交官時,她一點也不會有『失去官太太』的適應問題!
為了不當『官太太』,她被警告過兩次,一個是正式的警告,那時美國大使館的副大使來天惠,要他太太轉告鄭淑敏,應善盡社群(COMMUNITY)內的彼此照應責任。因為美國駐台社群活動,她常常缺席,加上後來懷孕了,使她更變本加厲,更有藉口不出席宴會。
第二次警告,屬抱怨性質,是美國新聞處副處長的太太,她告訴鄭淑敏,她
們好像是孤兒,沒有人領導。
鄭淑敏卻依然我行我素,有一天,柯先生跟鄭淑敏開玩笑,他說,『還好我夠資深,如果我是個年輕官員(YOUNG 0FFICER),我的事業會被妳毀掉』!

●人生無常散在各個角落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借用蔡康永於民國八十八年八月『真情指數』節目中,訪問鄭淑敏的話:『童話一般的婚姻,到了第二年就出現了陰影!』
民國六十二年,鄭淑敏像童話般的幸福快樂婚姻。隔一年,鄭淑敏與柯約瑟生下長女。同時,卻也檢查發現,柯約瑟得了血癌。
死亡的陰影,令人措手不及的籠罩,鄭淑敏猛然想起。
母親在小的時候告訴她,不要靠男人,男人都不可靠。但當她從柯先生的身上,找到可靠的德性時,而又發現人生的不可靠。原來,人生的無常與不可靠,散在各個角落,鄭淑敏可以克服母親說的不可靠,卻無法克服另一個不可靠的出現。雖然柯約瑟在人格特質、品德上絕對可靠,但人生畢竟不可靠,鄭淑敏終究還是得要靠自己。媽媽並沒有說錯,只是她說對了一半而已,人畢竟要靠的是自己。自己才是舵手,在人生的大海中,無止境的航行,過程中的驚濤駭浪,你必須學習如何掌舵。
柯約瑟發現罹患血癌,到病魔奪走生命,共歷經八年的時間。這八年之時間,鄭淑敏一直在學習人生的『生死』課題。其中,最讓鄭淑敏感動與感激的是,最佳的導師,竟然是自己要面對死亡的丈夫。
柯約瑟,不但全力幫助她解除恐懼,還全力配合她,幫鄭淑敏建立開發出她人生自己的事業。
鄭淑敏回憶:『我們從不避諱去談死亡。』
『從他身上,我看到一個完美人格的特質,他會設身處地的為妳想,解除妳心中的恐懼。他常常提醒我:「我無法永遠跟你在一起」。他常強調說,他已有個了無遺憾的生命過程與完整的人生志業(CAREER)。他對人生的滿意與滿足,能令身旁親人幾分釋懷生命的短促。後來他回耶魯大學教書,他還老要我別擔心他的工作,他常講,他的事業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事業。他說,在他離開前,他要協助我找到我的事業。在這方面他非常的支持我,他說,他不想在他過世之後,他的太太必須為了經濟因素而過得不開心。因此,他一再鼓勵,要我去發展自己的事業』。
受到柯約瑟先生的支持與鼓勵,鄭淑敏的人生在美國與台灣兩地之間,來回起變化!
世事多變,一波接一波,不斷變化地浪潮,對鄭淑敏打出改變人生航向的浪頭。
身為美國駐台新聞處處長夫人,必是不能自外於現實的『國際政治』。
而鄭淑敏自民國六十二年嫁給柯約瑟之後,台灣的『外交』就沒有起色過,一天比一天惡化。
民國六十年,聯合國准中共入會,並將台灣踢出。
民國六十二年,美國與中共發表『上海公報』,已在為『建交』作國際上的暖身動作。
民國六十四年,蔣介石逝世,二次世界大戰和談中的五巨頭之一,死在台灣小島上,為台灣前途蒙上一層更深的陰影。
果不其然,民國六十七年,美國正式與中共建交,同時美國也宣佈與台灣斷交。
在這一連串的窒息外交中,鄭淑敏從丈夫身上一再承受到壓迫感,倆夫妻對台灣的感情與週遭的人脈互動,讓他們清楚意識到,他們無法住在台灣,去承受『中美斷交』的刺激。
民國六十六年,結婚後的第四年,夫妻二人決定『返回』美國,原先還曾向美國國務院表達過想待在台灣直到退休的柯約瑟處長,迫於『斷交』的日漸逼近,也不得不改變主張,換成要終老於美國了。
回美不到一年,中美即斷交,他們避開了個人情感在國際政治上的無奈與尷尬。
回美時間,鄭淑敏也積極地投入美國生活。一度,還再拾起書本,到美國大學申請唸心理學碩士。
然而,台灣在她離開兩年之後,又對她展開呼喚,呼喚的聲音,一個來自內心,一個來自台北市大理街一百三十二號。
內心的聲音,正如她與光啟社神父丁松筠電話中所說的話語般:『(美國)我習慣,但不喜歡』,她很清楚她自己喜歡的是台灣。
另一個聲音是當時國內的第一大報──中國時報董事長余紀忠出現邀請,希望她到中國時報主持藝文版!

(編按:民國六十六年至六十八年,鄭淑敏離台赴美兩年,在此之前,她一直是華視的『製作人』。近五年的時間,她在『製作人』的領域上,已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也因為擔任『製作人』有過獨當一面的能力培養,讓她轉戰『報紙』領域時,即當上『發行人』,以雜誌媒體負責人身分,在國內戒嚴氣氛下,充當中國時報系的『言論探針』,以爭取更開放的言論自由空間。當時,鄭淑敏因緣際會經歷了幾場政治酣鬥,其間,處處踏險,陰惡環伺,直到心疲力盡。因篇幅有限,在此不多贅述。)

●面對死亡
人生不如意的事,常是相伴隨而來;一件打擊往往緊接著另一件,挫敗的適應能力,通常是在喘不過氣中練就出來。
鄭淑敏在時報雜誌的歷練中,除了『警總打壓』、『雜誌查禁』、『黑名單罩頂』之外,更大的一項打擊則是『死亡』。
與她恩愛逾恆的美國老公柯約瑟於七十一年過世。
死亡之前,柯先生挑戰血癌、食道癌等多項惡疾之折騰。柯先生的人情歷練,讓他對自己生死豁達無比,甚而,還能充分地替鄭淑敏設想,柯約瑟是確實做到了如達賴喇嘛在《西藏生死書》的序言中所云:
『如果我們希望死得好,就必須學習如何活得好;
如果我們希望死得安詳,就必須在心中和日常生活中培養安詳。』
柯約瑟與鄭淑敏,兩人一起培養出感情上的安詳,人生態度上的安詳!
她倆共同面對『死亡』課題時,沒有努力去捕捉任何『留念』的東西,不曾特別去拍照,或去某個地方留下『回憶』。
柯約瑟臨進手術房時(食道癌),交給鄭淑敏三樣東西。
第一樣是一張清單,清單上,就是一大堆的項目,同時他告訴鄭淑敏,他開刀是為了要治病,不是要拖延生命,所以對於生存的品質與尊嚴,他非常的在意。因此,他說,『如果我開刀不成功,昏迷不醒,不許用人工的方式,繼續維持生命』,這點他寫的很清楚。
除了這個以外,他交代更詳細的是,萬一他不幸在開刀房過世,下面列的是鄭淑敏該做的事情,『第一,通知美國國務院。第二個,通知銀行及保險公司……』就是十幾項該做的事都幫鄭淑敏想好了,非常的體貼、細心。他希望他不會留麻煩給別人。
第二樣,是給女兒的一封信,那時女兒才八歲,那封信告訴她,他沒有辦法陪她,但是她在媽媽的照顧下,她會很好,她會變成很可愛的小女孩。那封信讓鄭淑敏覺得很感動。
第三樣是一首詩,到現在鄭淑敏還珍藏著的,詩上面大意寫著,淑敏,我常常想寫一首詩給妳,但總覺得早有那麼多的詩人,留下美好的詩,可以讓我引用……。柯約瑟乃抄了一首他心儀的詩送給鄭淑敏,當成訣別詩。那首詩翻成中文大約是:

『在我還來不及看膩妳,死亡已經來臨
很快地我將面對幽暗、孤寂與最後的棲息地
我會耐心等候
我想,有一天,我將感受到冷風拂過
看到一縷緩緩的光芒走過幽冥,聽見死亡的騷動
沒有理由地
我將顫抖,我將知道妳已死亡
我會看著妳
妳寬闊的額頭與微笑的夢
永遠那麼輕盈地,越過陰暗
靜靜地沉思,起程,搖曳,然後是光亮
一個最獨特的、手足無措的鬼魂
轉個身,抬起妳棕色、喜悅的頭
有趣地,沒在古考的亡者中。』

鄭淑敏感動不已,因為她知道她先生很清楚的抓到她的性格,更懂得欣賞她的人,她這一個人,就是獨特的,是無法取代的,是獨一無二的。面對死別,他們只有輕輕的擁抱,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柯約瑟與鄭淑敏,共維持了近十年的婚姻,民國六十二年結婚,到七十一年過世,近十年婚姻中,柯約瑟帶給鄭淑敏的無法用幸福快樂來形容,他用他的成熟人格與事業顛峰,讓鄭淑敏在那一段婚姻中,豁然瞭解了無常的人生,柯約瑟像導師一般領著鄭淑敏勇敢卻又深刻地成長,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品味生命的動力,直如愛默森的詩篇中所云:

『天堂,不是完畢的事;
而是正在進行,
它的本質是追求與推動。』

柯約瑟常常提醒鄭淑敏,我無法永遠與妳在一起,我個人有完整的生命(意指事業、婚姻等個方面均了無遺憾),妳必須去追求妳自己的事業,在追求過程忠,妳將會發現妳自己的樂園。
鄭淑敏在他的鼓勵與薰陶下,看開了人生,但卻一直『看不開』一件事。
基本上,鄭淑敏有一項很『看不開』的特質──她很怕『陌生的形式』。
她入閣擔任文建會主委時,會很害怕國會殿堂『座位』的擺設為何?答詢時應站在何處?如何前往應答?這些形式上瑣碎的流程,她一陌生,就會打從心裡惶恐。
她曾陪柯先生回美國兩年,一者避開中美斷交之尷尬;再者,她也打算在美落地生根。她明知柯約瑟的『喪期』遲早會來,她對『喪禮』的儀式深感不知所措,她不知如何自處?她一直為先生死亡之後的儀式緊張。
鄭淑敏回憶:『如何自己一個人辦理柯先生的後事,這是在美國那兩年,我內心最無助的事。美國喪禮與台灣截然不同,我完全不曉得費用多少,也不知道該如何辦。』
『我還曾到墓園去看看,希望能從當中得到蛛絲馬跡,或得到一些啟示,但我就是沒概念,人感到很徬徨,連問都不知如何開口。』
『我祖母的喪事,聲勢之浩大,實在令我印象太深刻了。』
『對於這個禁忌問題,在美國我該問誰,又該如何啟齒這個禁忌問題?我不怕面對死亡,但如何處理死後的儀式,卻是我的心理障礙。這一點,也是促使我離開美國,回到台灣的原因之一,至少在台灣,有親友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
鄭淑敏的這番『看不開』,在柯先生過世時,中國時報董事長夫人余伯母一手為其打點,讓鄭淑敏抒懷而順利地在台灣得到妥適得體的各種儀式與善後安排。
鄭淑敏至今仍感念在心。

●嫁人
鄭淑敏從中國時報『走人』(七十二年)之前,她已經(七十一年)先把自己『嫁人』了!
她認為,把『自己』嫁掉,才可省掉很多麻煩,不必成天被人『關心』自己的婚姻,更可以堵掉很多無謂地困擾;個人感情世界不必成為他人的見面話題,或被過度渲染。
鄭淑敏對自己可能面對的『麻煩』,有高度的敏感,加上她的行動效率,使她每次一嗅到可能會有『麻煩』時,總是明快且堅決的加以避開!
這種情形,在她的過往經驗中,至少有三次:
第一次是『再嫁』,第二次是『雙重國籍』,第三次是『夫妻同時入閣』。
柯約瑟過世後,她發現,自己不趕快『再嫁』,『婚姻狀況』會成為社交生活中的困擾,她很刻意地找人,想把自己嫁掉。
連戰找她入閣,當文建會主委時,她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就下定決心,撤掉自己擁有的『美國籍』身分。她不想『效忠』兩個國家,她更清楚,那會是『入閣』後的一大麻煩。她在不到一週之內,親赴香港,全部手續,一次完成。
當她知道夫婿韋端也要扶正為『主計長』,與她同是『閣員』時,她堅持『退出』連內閣,她相信,兩夫妻一起同時『入閣』,一定會是一件『麻煩』的事,她堅辭文建會主委。
鄭淑敏對『麻煩』的敏銳,從何而來?
勇於『改變』與『不貪』,應是避免麻煩的嗅覺神經元,她不貪圖『美國護照』的方便或好處;不貪戀官位;不貪享『單身』之自由。同時,她敢面對不入閣便『失業』的改變;敢面對『新婚姻生活』之挑戰,在在使她避開許多無謂之『麻煩』。
鄭淑敏結束第一次婚姻後,刻意地把自己嫁掉。這無關舊情分,活下去且活得比原來更好,才是死去的先生與鄭淑敏兩人都認為有意義的事。
鄭淑敏認為,戀愛的熱情、激情,會隨著時光而消逝,唯有培養綿密的感情才會細水長流。在愛情上,她是懷疑主義,從她的文章,可感受到她對愛情的嘲諷。她覺得,『愛情』與『感情』不同,她追求的是『感情』,而非『愛情』。她希望將熱情的部分降低,以避免在愛情上沖昏了頭。
她篤信:感情需要時間琢磨。
不花時間的熱情,來的急,去的快;花時間琢磨出來的感情,或許不夠激情蕩漾,但卻溫馨持久。
夫妻間起怨言,必是因為期待落空,因此她不做不切實際的期望,尤其是根本給不起的承諾。
反之,她也不作感情世界中帶有難度的許諾。
她覺得兩次婚姻,都是婚後才開始談戀愛。
她與柯先生只吃過七次飯就結婚,跟韋端結婚更是刻意、蓄意的。
她肯定婚姻的價值,但一定要用心去經營。
『當你跟某個人相處,覺得很自在,可以不受拘束的表達自己,更不必隱藏自己,含有一種信任的感覺,在相處時,沒有壓力,那就對了!』,是她檢視人生伴侶的直覺標準,她相信這個直覺。
有些女人愛拿丈夫當話題,但鄭淑敏覺得,不管她和誰結婚,她就是鄭淑敏。她以『她自己』存在世界,先生只是她生活中的伴侶。她認為,『自我認同』很重要。
一般人常說『愛情是女人的全部,是男人的一部分』,但不適用於她。
當鄭淑敏翻譯『第三性』時,(中譯文是『成功的專業女性』)書中提到,一位專業女性,在社會角色轉換時,必須時時注意自己的角色定位。女性雖有溫柔的一面,但對她而言,溫柔是被她的小女兒帶出來的。
對於婚姻的詮釋,鄭淑敏認為『婚姻的重點不在先生,而在小孩』,丈夫與她是平等的,共同負擔家庭,但小孩不同,她必需絕對負責,因為是她要的。
鄭淑敏與韋端熟識,因同是南懷瑾的學生,當時韋端坐在鄭淑敏的正對面。在柯先生還在時,她與韋端就認識了,只是平常說話的機會不多。韋端只是默默地看著鄭淑敏熬過婚姻的痛楚。
有次,因為時報雜誌刊登一篇關於中科院黑幕的文章,才使得他們雙方,有了進一步的交集。
當時鄭淑敏剛送骨灰從美國回來,並不知情。
沒想到,去上課時,韋端跟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妳把我害得好慘!』,當時鄭淑敏聽得很納悶,韋端告知她事情的來龍去脈:中科院安全室主任正在調查是誰洩漏機密,對象包括所有從中科院出去的人,而韋端曾在中科院從事飛彈研究。
為此,鄭淑敏打電話給中科院的安全室主任,她說,『我跟你保證,這篇文章是我們記者自己去挖出來的,跟中科院離職的同仁毫無關係。但礙於報社立場,我無法透露消息來源。』
事後,她主動與韋端聯絡,除表達歉意外,還告知她所採取的行動。從那時起,鄭淑敏才進一步認識韋端。由於身為編輯人,對於內幕新聞難免有高度敏感,因此她想透過韋端,多方的了解中科院。於是,她藉故請客陪罪,常常與韋端一同吃飯。
那時,韋端剛考上甲種特考,被分發到退輔會,擔任統計處統計長。即使再忙,每週上課前,韋端會邀鄭淑敏一同吃飯,所以他們很自然地交往。在鄭淑敏的眼中,韋端是個務實的人,更是與她完全不同領域的人。因此在他們交往過程中,她可以從他身上學得物理、天文、數學、統計等,她不熟悉的東西。
後來韋端告訴她,『當時有很多人追妳,也有很多人幫你作媒,所以我用統計方法計算,如果要追妳,或然率高不高?!』,在他計算過後,或然率不低,於是他採取的行動。鄭淑敏覺得很新鮮,『竟有人用如此科學的方法,來處理自己的感情』。
由於各擅不同的領域,鄭淑敏與韋端的相處,可說是相當自在。不過,他倆會結婚,還有一位關鍵人物。
當時身旁的好友都關心鄭淑敏的婚姻,公推薇薇夫人出面鑑定。有次,薇薇夫人單獨邀請韋端吃飯。飯後回來,薇薇夫人告訴鄭淑敏『這個男人妳可以嫁!』
原來,薇薇夫人非常了解鄭淑敏,她說,『妳是無法容忍一個需要被照顧情緒的人』。因此,當她看到韋端吃麵時大口自在的樣子,她覺得這個男人可以照顧自己的情緒,不需要鄭淑敏多花心思去照顧他的情緒!鄭淑敏也同意,自己是個很有情緒的人,她沒有餘力去照顧一個跟她一樣也有很多情緒的人。
當然,鄭淑敏決定嫁給韋端,也有幾個理性分析的理由:首先,韋端離過婚。對鄭淑敏而言,婚姻是道難題,她無法嫁給一個毫無婚姻經驗的人。其次,韋端沒有小孩,如此一來,可降低婚姻的複雜度。再者,韋端是個孤兒。他兩歲時,父母過世,他從小就寄人籬下,由祖母一手帶大。四歲時,祖母過世,他跟著四姑媽流浪到香港。一直到九歲,才被五姑媽接到台灣。雖然他有一個坎坷的童年,卻沒有因而憤世嫉俗。他不僅樂觀、進取、好學,還有強勁的生存適應力。
曾有媒體訪問鄭淑敏的第二任老公韋端,且開門見山地直問:傳言你們的婚姻有問題?
韋端對這一問題答得很妙。
他說:『哪個家庭沒有問題?我只對數字敏感,對別的一點都不敏感,我和她剛好是高度的互補。如果,我也和她同樣的敏感,我看兩個人恐怕都煩死了。她說我的神經線很粗,反正我的方法,就是她發小姐脾氣時,我不吭聲就是了;如果,我也暴跳如雷,那恐怕會像鬥蟋蟀一樣,場面可想而知。
我在我的書《知識解碼》裡曾提到,人生就是一張大考卷,有的人拒絕作答,早早就把考卷撕了、扔了;有的人隨便應付,考卷塗得很難看;有的人認真作答,仔細體驗人生。其實,拒答者和應付者並沒有學習到什麼,這樣的人生恐怕會被留級重來。
鄭淑敏就很贊同我的「人生考卷說」,她告訴我:應該去申請專利。人與人之間也一樣,彼此互為考卷及答題者,五倫之間亦是如此。
所以,我一直認為,人生就是一張考卷,一定要好好作答,然後簽名交卷,答得好,就不會再到物質世界來受苦。面對考卷的態度一定要很認真,這會決定人生的成敗,認真去做,人生就圓滿。人生的考卷和課堂上的考卷不一樣,沒有人規定你五十分鐘交卷,你大可以慢慢地答。
截至目前為止,她一直很感謝,我給她的是一張快樂的考卷。』
韋端的個性與鄭淑敏差異頗大,但是,兩人的程度卻相當。
在官場上,鄭淑敏入閣當文建會主委,韋端則也入閣當主計長。在學歷上,鄭淑敏是比利時魯汶大學碩士及博士候選人,韋端則是國立清華大學數學系畢業,美國南卡羅來納大學統計學碩士、博士,兩人學經歷相當匹配。
在年齡上,鄭淑敏比韋端大三歲。因此,婚前鄭淑敏要求,韋端要比她長命!
兩人的個性與思想,相當南轅北轍。對鄭淑敏而言,看到『水』,她會想:柔情似水。對韋端而言,看到『水』,他會想:可以用來水力發電!聽音樂會,鄭淑敏能欣賞其內涵,韋端陪她,卻能利用心算,算出一場音樂會共用幾百萬個音符!
外界總認為,鄭淑敏成就不凡,又比韋端早做政務官,氣焰一定很高,想必在家是騎在先生頭上。
不過,韋端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你們都看到她精明幹練,事業心強的一面;她善於廚藝,很愛作菜的一面,只有熟的朋友才知道』,他覺得,『所有職場外的女性特質,鄭淑敏都具備。』
韋端認為自己幸運的不得了,老婆既會上班賺錢,又可把家料理好,讓他無後顧之憂。但是如果這麼說,外界會不相信,所以韋端乾脆說,『我老婆是登峰造極、出類拔萃!』
外界總認為,韋端仕途順遂,是由於鄭淑敏與李登輝的關係良好。接受媒體採訪時,韋端不諱言地說,『鄭淑敏是我的貴人!』。
事後鄭淑敏問他怎麼這麼說,韋端回答,『妳難道要我說,我今天的成就都是自己單獨一個人奮鬥來的嗎?!』
事實上,他們夫妻倆都清楚,記者們要的是他們想聽的訊息,記者不要的事實,一再跟他們說,也沒有什麼意義。
鄭淑敏說,『如果你不知道我是個上班族,你會認為我是個賢妻良母。』,這是難以讓人想像的,就像一般人的觀念中,總認為『女強人一定不善料理家事、帶小孩』。鄭淑敏認為,要去強調這些事有點丟臉,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很棒的家庭主婦?!』

●婚姻是『差異』的結合
鄭淑敏與韋端的『二度』婚姻,沒有上全國版頭條,沒有『美國外交官夫人』的頭銜,沒有權傾一時的賀客盈門,沒有令主管不知所措的震撼,是屬於一般人所謂的正常婚姻狀態。
雖然鄭淑敏很理性的選擇把自己嫁掉,但對於二度婚姻,心靈上仍不免有些許的害怕與惶恐。
由於看過父母尋常夫妻婚姻間的挫敗、複雜與抱怨,再加上自己已走過一段不平凡的異國高齡差距完美戀情,讓鄭淑敏面對『二度婚姻』的尋常夫妻生活時,更急著想證明任何難度的婚姻,她都可以用心經營成功。
鄭淑敏很清楚,兩人個性的不同,會造成『期待值』的落差與挫折。
鄭淑敏當然知道,與韋端的婚姻生活,這種挫折感,發生在她身上會比韋端多,因為韋端不及她敏感。但這也是鄭淑敏選擇韋端的重要因素。
鄭淑敏認為,若是倆人都很敏感,會製造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她很感激韋端與她的互動方式:當韋端一時之間,無法捕捉到她情緒上的期望時,他會懂得讓鄭淑敏獨處,慢慢地化解自己的情緒。
鄭淑敏覺得,造就一個成功的婚姻,必須有三大要素:首先,要『瞭解』彼此的差異性,其次,要學會欣然『接受』其差異,最後,要進而『欣賞』彼此的獨特差異性。
對於親密的伴侶,人們總認為『為什麼他(她)不這樣、不那樣』、『他(她)應該如何如何才對啊!』;對於陌生或不熟的人,人們反而不會如此的期待。
鄭淑敏覺得,應該調整想法與態度:對方應該就是他(她)原來的樣子。
每個人的思想、感情反應,永遠不可能相同,千萬別一廂情願地要求內心幻想式的完美版本呈現眼前,這就是成功婚姻的首要體認──瞭解差異。
婚姻,是『差異』的結合,不是『影印效果』的追求,要結合『差異』,當然要先瞭解差異,不瞭解差異的結合,是忽視事實的激情夢幻,是省略現實的愛情象牙塔,只有面對差異,看清差異、瞭解差異,才能想清楚,這般差異適不適合進一步『結合』,也只有這等條件下的結合,才能在『縱使有困擾,也願學習『接受』差異』。
愈能接受差異,就愈沒有幻想,愈懂得正視差異之距離,期望落差就愈小;沒有感情上的幻想,沒有過大的期望落差,困擾就能降至最低。
『了解差異』、『接受差異』在婚姻生活中,可以減少『扣分』,但是,要『加分』可還得進一步學會『欣賞』差異才行。
懂得『欣賞』彼此的差異性,而又能愉快地結合在一起,將使彼此雙方的差異性,呈現出結合後的獨特性。
易言之,要學會尊重對方原有的樣子。
鄭淑敏相信,如果彼此有這樣的認知,即使思考模式南轅北轍,婚姻照樣可以調適經營得很好。
鄭淑敏比韋端早一步擔任政務官,錢又一直賺的比韋端多,外人看待他們的婚姻,必聯想男性的沙文心理飽受打擊而抑鬱難伸。
事實上,在鄭淑敏職業與事業的經營過程裡,韋端從未表現出冷嘲熱諷或是鬱悶不悅,反而一再地感到與有榮焉,甚而,時時不忘給予支持與讚賞。
換句話說,鄭淑敏的任何優點,都不會成為韋端的負擔。
這一點,讓鄭淑敏相當感激韋端,覺得自己很幸運。
婚姻生活中,一定要講求『分工』合作,才能提昇生活品質,這方面他們雙方培養了『自動補位』的默契,當韋端工作繁忙,分身乏術之時,鄭淑敏會肩負起家庭所有的責任,例如:照顧小孩、管理家務。而當鄭淑敏因公出差或是趕不及回家做飯時,韋端也會料理家事,親自下廚做飯。也就是說,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並不適用於他們的家庭。
當然,夫妻間的相處,難免會有『技術性』的『凸槌』問題。
例如:當對方生日、或是結婚紀念日時,總會送對方小禮物。這時,很容易碰上一些狀況,譬如,對方送的東西,完全不合己意。
鄭淑敏記得,新婚不久,韋端到西班牙出差,幫她帶回一套昂貴的咖啡色套裝送她,偏偏鄭淑敏從來不穿咖啡色衣服,鄭淑敏很禮貌的道謝。從此,那套衣服就一直擺在衣櫃裡,鄭淑敏未曾穿過。
因此,鄭淑敏採取了另一個方式:當她生日、結婚紀念日快到時,她會主動『洩題』給韋端:她想要的是什麼禮物。
與其讓他猜不中,不如直接告訴他。
當然,『洩題』的內容,必須是他付得起,或給得起的。
鄭淑敏篤信,在婚姻生活裡,不要有感情上的猜測地雷,猜測不中,誤觸感情地雷,引爆不必要的挫敗情緒,會嚴重傷害感情,其代價不是猜中時短暫歡愉所可以抵付,因此,鄭淑敏主張『多洩題』、『少猜測』。
鄭淑敏記得,母親常常告誡她,『作一個女人,要學會獨立自主』,所謂的獨立自主,就是以一個partner(伴侶)的身分,與另一半相處,而partner是一個婚姻的『合夥人』。
既不是『附屬』,也不是『仰賴』的關係。
鄭淑敏個人對婚姻的態度是:肯定它,但不必死守它。不過,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氣,去經營它。
在第二次的婚姻中,韋端對待鄭淑敏與前夫的第一個小孩,親如己出一般,這使大女兒與二女兒不會因『差別心』,而有相處上的障礙,兩個小孩相處得非常好,如何讓她們在成長與相處的過程中沒有『差別心』,這一點,鄭淑敏覺得韋端作得很成功。
這不是一個人的工作,而是倆人的工作,倆人有的共識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我們的』,這種共同體的概念,在雙方各有一次婚姻經驗後,這顯得特別重要。
所謂的差別心,鄭淑敏說明,韋端大可不必視『大女兒』為他的女兒,甚而,可加以區別為:我的小孩,你的小孩。不過,如此一來,相信家中是隨時有枚待爆炸彈。這方面,韋端的作風是,在人前人後,一向認為『這是我的女兒,我的大女兒』。
婚姻裡,比較容易累積危機的地方,就是夫妻雙方沒話說。
鄭淑敏覺得,與韋端的婚姻裡,永遠有話講,因為在工作的領域上,有很多專業可以交流。談論孩子,更是話題之一。
大多時候,二人分享各自在專業上所碰到的難題,進而彼此出主意。
韋端常幫鄭淑敏收集資料,韋端找資料的功夫有其特殊過人之處,碰巧,鄭淑敏是個不保留資料的人,如此拍檔,使得韋端就像電腦一樣,永遠知道資料放在哪裡,隨時可以叫出。而當韋端在下判斷時,鄭淑敏會提供看法。
在夫妻社交生活方面,鄭淑敏絕少以『夫人』的身分,出現在韋端的工作領域上。這一作法,使得別人鮮少看到他們倆夫妻同進同出應酬,甚而懷疑他們是否婚姻亮起紅燈。
其實是,鄭淑敏不愛應酬,她連自己的應酬都不去,更何況去參加韋端的應酬。
主計處有類似婦聯會的活動,主計長的老婆是該活動的召集人,但是,主計處在韋端擔任主計長的任內,從沒辦過婦聯會般的活動,因為,鄭淑敏從不出現,遑論召集活動。
在夫妻社交生活中,若是因老婆的成熟社交手腕,而助先生一臂之力,則韋端是完全沒有那個福分,因為鄭淑敏是屬於不配合『社交生活』型的自主性格。
這一點,鄭淑敏並不刻意強調或執行,只因她有自己的專業,除非有必要,否則她鮮少以眷屬的身分出現社交場合,若遇絕對必要的場合,要以眷屬身分出現時,她一定不主動介紹自己的『工作』(如:『中視董事長』、『文建會主委』)。
在他們家裡,沒有強迫誰一定要做什麼,例如:韋端喜歡大自然,女兒也喜愛科學,因此,韋端常帶著女兒去爬山、看星星,而鄭淑敏不愛戶外活動,就父女倆開開心心的出遊,她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裡看書,聽音樂,作她想作的。
當鄭淑敏帶著女兒去看藝術表演,聽音樂會、看戲時,韋端則不一定參與。
他們家裡沒有誰指揮誰,或誰要求誰的『問題』,只有彼此想誰配合誰,或如何配合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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