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單人床上的老公貓
那種屋子那種床，床上還有頭貓，怎容得下女人？
這個工作很特別，既不用跟蹤也不用調查對方的祖宗十八代和生辰八字，我只需要按下門鈴，再進去喝杯咖啡。
五瓣梅花般的銅製門鈴，朝中間一撳，叮咚，幾秒鐘後一個穿格子襯衫的男人出現在門後，他客氣地請我進去。這男人，怎麼說？溫文儒雅？一八○的身高，脖上打著條綠綢領巾，眼鏡則架在略灰白略捲也略長的頭髮上。
如委託我那女人說的，男人真的請我喝杯咖啡，他問：
「喜歡衣索比亞的，還是哥倫比亞的？」
三合一的──我說，衣索比亞的好了。
他先用小勺子掏出豆子倒進機器，豆子磨成粉，壓進另一個鐵製小勺子內，扭上一口鐵壺，然後放在瓦斯上煮。
有人說喝咖啡喝的是情緒，有人則說喝的是儀式，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趁著男人在客廳一角的咖啡檯忙，我趕緊打量這間屋子。不錯，窗明几淨，一整片落地玻璃，透著窗外雨後樹叢的綠。除了咖啡檯和一排白色繃皮沙發外，室內幾乎什麼也沒有。男人將青花磁杯與磁盤擱在檯上說：
「來，咖啡。」
說著，他按起手中的遙控鍵，嚇，一大塊螢幕從天花板垂下，接著對面貼滿蒙德里安式格子線條的牆竟向兩邊緩緩打開，裡面是排列整齊的音響、書籍和一個像是非洲原住民藝術品的大面具。
「我愛乾淨，所有東西都用暗櫃藏起來。」
我愛髒亂──我說，這樣挺好的，打掃起來方便。
他瞪了我一眼。
「聽莎莎說你是照明設計專家，臥室光線不足，麻煩你幫我看看怎麼調整一下。」
說著他已朝非洲大面具走去，我得跟上，但咖啡呢？涼了不好，一口喝乾吧。他沒瞪我，倒是瞪了我才放下的杯子一眼。嗯，他對客人拿咖啡當酒喝的態度，有意見？
大面具是扇門，打開後是臥室。
不應該叫臥室，根本只有一張床。至少五十平方米的室內只有一張床，躺一個人嫌大，躺兩個人嫌小，而且床上正趴著一隻渾身黑找不到半根雜毛的大胖貓，牠朝我打了好大個哈欠，又閉起眼回到牠的午覺裡去。
臥室的一堵牆也能用遙控器打開，是圖書館？不，是衣櫥，用圖書館才有的一排排鐵櫃掛衣服。沒來得及算，但粗估，他總有三十套西裝和五十雙鞋子。西裝掛著，鞋子一雙雙擺在隔層架上。最裡面是浴室，一扇大窗下是浴缸，旁邊的馬桶更打了蠟似的閃閃發亮。
「如果你要方便，請坐著。」
大男人坐著尿尿──我說，現在還不急。
他怎麼又瞪我一眼？
是臥室床頭要配盞燈，我四處看看，咳了兩聲嗽建議，有兩種方法，一是加盞立燈，最好彩色玻璃拼組的TIFFANY燈罩配銅燈座，這樣室內可以有顏色有焦點，否則在床頭上方的天花板裝軌道燈，繼續維持原來的素雅氣氛。
他點點頭，引我回到客廳，看來他可能有意思再請我喝一杯咖啡，不過我識相地告辭離去。不是坐不住，而是憋尿很辛苦，咖啡利尿而我又不習慣坐著尿。
才出門便打電話，我對委託人莎莎這麼說：
「莎莎，算了吧，這男人根本不打算在家添個女人，把他當情人可以，不能當老公，妳看他睡的那張床就知道。」
沒提老公貓的事，那種屋子那種床，床上還有頭貓，怎容得下女人？夢想和現實之間，差了──我得去找間公共廁所，站著的那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