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桑喬丘最初對妻子起疑時,內心裡總是期望這不是真的;然後,他看到只有二樓的一盞燈亮著時,心裡更是想她或許是忠誠的,但同時也希望她並不忠誠,因為他的怒火此時已經升起;等見到大門開啟,而妻子呼喚一個男人進屋時,他卻嚇壞了。沒錯,他早已起疑,但懷疑突然變成事實,卻是個全新的經驗,而當初的預感也只會沾染些邪惡的意味,就像是發生在錯誤地方的奇蹟一樣。突然間,桑喬丘似乎第一次發現妻子竟是如此的可怕。
通往小丘頂的道路,以四個之字形的緩坡曲折而上,坡與坡之間有陡峭的階梯當作捷徑相連。急怒攻心的桑喬丘在明月照射下,已迫不及待地攀登累人的捷徑而上。
桑喬丘以為妻子是為貪圖魚水之歡,而大膽地召喚情人到家裡來。但事實上,他看到的是伍拉第偷偷地溜進別墅,而在確定整座別墅的人都已進入夢鄉後,才呼叫留在外面把風的夥伴進來。
伍拉第讓羅普雷斯多進到大廳後,便把大門關上,自己則遲疑了片刻。這的確是他擔任過僕役的別墅大廳,這裡有明亮的馬賽克地板,那邊是四根圓柱,每邊兩根,圓柱的材質是灰紅色的大理石,柱頂則是乳白色;盡頭是白色的階梯,可以盤旋登上二樓。但原來擺在大廳的扶椅、桌子與高高的嬰兒椅都到哪裡去了呢?而且,為什麼在這個時刻,大廳樓梯的燈都還亮著?這和原來的習慣不一樣。伍拉第心裡想,一定是老太太做了一些改變。然後,他要夥伴跟著他走。他知道客廳裡有很多裝飾品,也有一些珍貴的東西散置在桌子上。客廳旁邊就是餐廳,那裡有很多餐盤與銀製的刀叉餐具。伍拉第打算只清空這兩個廳,然後就走人。
但他打開客廳的電燈後,立刻大吃一驚。曾幾何時,原本擺滿陳設品的房間,竟已變成某種冰冷的博物館。原來,桑喬丘在趕辦婚事的時候,找到一位家具商人包辦一整個房間的家具與擺設,就像有時在櫥窗中可以看到的那種,然後整個搬運到他的別墅。那是一個路易十五風格的客廳。自從搬運工人把貨卸下,桑喬丘甚至還沒有時間去增添一些小飾品。客廳裡這堆金壁輝煌的家具,就像擺在店裡展示時一樣無人理睬。甚至還更糟,因為在櫥窗裡展示時,家具一件一件緊密地擺在一起,看起似乎有精神得多。但在這裡,卻是隨意散置在空洞的地板上,各自為政地貼著沒有裝飾的白色牆壁,彼此似乎沒有關係,顯然也從來沒有人在這裡坐下聊天過。
伍拉第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有這些漆成金色的環狀木頭,加框的鏡子,以及帶有紋理的材質,呈現的是一種虛假的富貴,其實他連一根針也帶不走。他以失望的口吻告訴被眼前的金色裝飾嚇呆的羅普雷斯多,房子的主人顯然已經換過。既然眼前已沒有東西可以下手,他們只好識相地離開。但餐廳還為伍拉第保留了更大的驚奇。他切開開關,燈卻不會亮。他向前走進幾步,擦亮一根火柴,在搖晃的微弱亮光中,餐廳似乎空無一物。地板上噴濺著石灰,牆壁似乎才剛粉刷過,角落上放著大堆的工具:油漆罐、刷子、各式盒子,還有一具梯子靠在牆上。伍拉第手上的火柴熄滅後,房間重新陷入一片漆黑。『我們到二樓試試看。』伍拉第沮喪地說。
但羅普雷斯多在度過被伍拉第的花言巧語唬得頭昏眼花的最初階段後,已開始甦醒過來,並逐漸認清這項勾當的嚴重性,他突然說他不要上樓去,寧可在客廳等候。他的語調粗暴、堅定,大有不顧一切堅持到底的意味,好像他突然瞭解夥伴的舉動會把他拖到什麼樣的處境,他只是忠誠地不願責怪他,但必要時還是會走自己的路。從客廳擴散出來的光源,在滿是塵埃與汙漬的餐廳地板照射出一個切面,兩人就站在那裡低聲爭執了一陣。羅普雷斯多拒絕跟他上樓,伍拉第則極力勸他不要拋棄他。最後,眼見好說歹說都歸於徒然,伍拉第只好生氣地說他會自己上樓。
他謹慎地踮著腳尖登上樓梯,來到通往二樓所有房間的前廳時,稍微遲疑了一下。所有的房門顯然都緊閉著,只有一間是半掩著,從門縫可以看到房間內是暗的。伍拉第堅定地走進去後,直接就切開電燈,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床邊小桌,在灰色的大理石桌面上,有個寬平的黃金煙盒在那裡閃閃發亮。這個房間相當小,放著一些臨時的家具,桑喬丘在等候裝潢完工之前,就睡在這裡。伍拉第把煙盒放進口袋,然後關燈回到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