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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伍拉第是個技工,他在一處別墅當了十天的僕人後,就萌生一個牢不可破的念頭,打算挑個夜晚偷偷溜回去,把那裡的珍貴財物洗劫一空。伍拉第沒有任何前科,但那十天的僕役日子,套句他自己陳述的話,完全改變了他的想法。他心裡盤算,那裡有些東西能讓他不需工作,就可以輕鬆過幾年舒服的日子。他把想法吐露給一位叫做羅普雷斯多的無知、粗魯夥伴知道。伍拉第是城市人,看起來就像個道地的中產階級人士,如果不去注意他那長繭、磨得不成形,指甲烏黑、碎裂的雙手,甚至還會以為他是個學生,或是年輕的公務員。而且,他黝黑、優雅的面孔,挺直的鼻梁,以及簡單的髭鬚,很容易讓人想起一位著名的電影演員。
羅普雷斯多則是不折不扣的鄉下人,不僅一雙手磨到粗糙、變形,就是那張臉也清楚寫明他的來歷。不論在什麼狀況,他就像多數習於勞動與不常動腦的人,隨時都是一副驚訝與遲鈍的表情。伍拉第告訴羅普雷斯多,這是條不需操勞與冒險就能致富的途徑,然後把計畫洩漏給他知道。伍拉第原本就善於支配羅普雷斯多對他言聽計從,憑他的輕鬆、專斷與能言善道,實際不用太費力氣,就能讓夥伴信以為真,或者應該說,把他唬得死死的。後者在提出兩、三個可笑且離題甚遠的異議,並惹來伍拉第的訕笑與挖苦後,幾乎立刻就默然接受他的指使。
伍拉第當過僕役的那座別墅,坐落在市郊一處丘陵起伏的優雅社區邊緣,房子就在一個孤立小丘的頂端。伍拉第雖然信口開河把羅普雷斯多唬得牢牢的,其實並沒有太大的膽識,除了散置客廳的大堆珍貴物品外,真正吸引他幹這件勾當的主要原因,也在於別墅裡只有女人,沒有男人:包括當家的老婦、她的女兒與兩名女僕。伍拉第熟悉這些女人的作息,他告訴夥伴,他們只要選在午夜之後造訪,就篤定萬無一失,因為所有人這時都已進入夢鄉。伍拉第預留了一把大門鑰匙,他們進入後,把底層幾個廳洗劫一空,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但是,伍拉第犯了一個要命的錯誤。這座別墅易主已經一個月,如今已不屬於老婦,而是被一位叫做桑喬丘的商人買下。
桑喬丘的身材粗短,肩膀寬闊得有如猩猩,有張黃而扁的大臉,上面有幾股尖細的黑髮,死氣沉沉地掛在那裡;他看起來是個很沉著的人,但也只是表面如此。事實上,每年總有一兩次,他會像火山爆發似地大發雷霆,在這種時候,單是從他眼裡流露的兇光,也可以感受到他會忍不住做出不可收拾的可怕事情。桑喬丘對自己這項致命傷知之甚詳,也時常深懷戒懼。
但除了這項可怕的詛咒外,桑喬丘不只善良、誠實,而且本性溫柔、多情。他非常喜歡小孩,常在陽光普照的日子裡,特地到公園裡看他們嬉戲。多年來,他一直慎重地夢想要找個愛他的妻子,讓自己有個寵愛與親撫的對象。他對渺茫的孩子與妻子,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缺憾,對於孤獨則是愈來愈不能忍受。他非常富有,財富每天都在增加,但究竟為誰辛苦,為誰忙呢?桑喬丘身邊認識的都是生意人,也只會從生意中去認識人,但在這些需要的驅使下,他最後決定要娶他會計的女兒姬兒妲。金髮、溫柔的姬兒妲個性平靜,似乎具備桑喬丘夢中妻子的一切優點。單純、不懂心計的桑喬丘以為結婚之後,女孩自然就會愛上他,或者至少時間一久,愛情就會水到渠成。桑喬丘對感情雖有迫切的需求,對女人的性格卻是一竅不通,婚姻對他來說,多少就像做生意一樣;他付了錢,也簽了合約,所以太太就是他的。但姬兒妲在結婚當天晚上,當他們住進他特地為她買的別墅後,卻直截了當地說她不愛他,她純粹是為了擺脫家人才嫁給他。姬兒妲還告訴他,他應該感激她的忠誠,但不要想強迫她付出任何最基本的夫妻恩愛之情,因為這方面她絕對不會屈從。她總結說,她可以是他的合作夥伴,他的朋友,但絕不會是他的妻子。女孩大概是被浪漫小說給迷昏頭,天真地以為桑喬丘會接受她的這番宣言,即使不是心滿意足地,至少也是有所理解地接受。而且,他會欣賞她的勇氣與坦率,不會因為期待慾望的滿足而感到失望。當一個人太過迷戀自己的某個想法時,往往不會注意到這個想法會嚴重冒犯別人,而姬兒妲根本已經忘記桑喬丘並不是為了找一個侍女才娶她的。何況,桑喬丘非但不欣賞這種遲來與突兀的真誠,而且對女孩講的這番話,連一個字也不相信。他生性多疑,他認為姬兒妲是基於其他動機而欺騙他;總之,她一定是結婚之前就有情人,而且打算不顧婚姻,繼續對情人保持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