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一年級的時候，我們這些男生都還像孩子一樣，長滿青春痘、穿著高爾夫球褲，而同年紀的女孩卻變成了女人。她們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有的時候，她們甚至會在校門口，對那些前來等候的男學生撒嬌獻媚。你無意中看到她，驚喜得啞口無言。就好像但丁和貝德麗采一樣，不過我不是隨便舉例，因為一年級的時候，我們讀過《新生》(The Vita Nuova )裡那段青梅竹馬的故事。那是你唯一背得滾瓜爛熟的東西，因為談的就是你自己的事。總而言之，就是一見鍾情。接下去那幾天，你表情呆滯、喉頭哽咽、食不下嚥，你父母還以為你生了病。你想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但是你擔心別人發現，所以不敢問周圍的人。還好，她班上有一個叫妮蕾塔‧弗帕，臉蛋像松鼠一樣的友善女孩，她是你們的鄰居，小時候你們玩在一塊兒。你在你們那棟樓的樓梯間遇到她的時候，利用閒聊的機會，問她前一天遇到的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所以，你至少知道她的名字。」
「然後呢？」
「我會慢慢告訴你。後來，你變成跟行屍走肉一樣，因為那時候的你非常虔誠，跑去見你的心靈指導。雷納托神父是戴著貝雷帽，騎電單車的那種教士，大家都說他的見解十分寬容。他甚至允許我們閱讀禁書，因為必須訓練我們批判的精神。我絕對沒有勇氣向教士傾吐這樣的事，但是你非得找個人談談不可。你知道，你就像笑話裡的那個傢伙，船難後和全世界最漂亮、最有名的女星漂流到無人島，該發生的事情發生後，還是無法心滿意足，於是說服女星打扮成男人，甚至以燒焦的軟木充當假鬍子，摟著對方說：『古斯塔弗，如果你知道我上了誰的話……』」
「不要下流了，這件事情對我來說非常正經。雷納托到底怎麼回答我？」
「就算他的見解非常寬容，但你能期待教士對你說什麼？你的心境高貴美麗，而且非常自然，但是不應該因為轉變成肉體的關係而破壞一切，因為婚前必須維持貞潔，所以你必須將這件事情藏在內心深處。」
「我作何反應？」
「你啊，你就像個傻瓜，將這件事情藏在內心最深處。根據我的看法，也是因為接近她會讓你嚇得臉孔發紫。只是，藏在心裡不能讓你滿足，所以你告訴了我，我甚至也幫了你的忙。」
「如果我不打算接近她，你怎麼幫我忙？」
「事情是這樣的，你家剛好就住在學校後面，放學後只要轉個角就到家了。根據校長的規定，學校的女生必須等男生離開才能回家，因為這樣，你很可能永遠都和她碰不到面。除非你像個傻瓜，站在學校的階梯上。大體上來說，那些女生和我們一樣，都必須穿越花園，取徑明格提道，然後再分道揚鑣，而她家就住在明格提道。所以你離開學校後，假裝陪我走到花園的盡頭，一邊注意女生是否開始離校，接著你原路走回去，和迎面過來的她及她的朋友擦身而過。你會從她身旁經過，然後看她一眼，就這樣，日復一日。」
「那我滿足了嗎？」
「沒有，你並不滿足。所以你開始用各種手段。你參加慈善活動，好讓校長允許你一間教室、一間教室地兜售天知道是什麼的門票，你進去她的教室後會故意找藉口，例如沒有零錢可找，而在她的鄰居旁邊多待半分鐘。你會假裝牙痛，因為你們家的牙醫在明格提道，他的窗戶剛好面對她家的陽台。你大叫牙痛，牙醫束手無策，為了謹慎起見，他用牙鑽在你的牙齒上面鑽洞檢查。你好端端的，害自己被鑽了好多個洞，但是你每次都會提早半小時去，好從候診室的窗戶偷看。想當然爾，她從來都不曾出現在陽台上。某個下雪的晚上，我們一群人看完電影，離開戲院，你故意在明格提道引發雪球大戰，像瘋子一樣鬼叫，弄得大家都以為你醉了。你這麼做是希望她能夠聽到，出現在陽台上。想想看，如果她真的出現，你會有什麼表情。但是事與願違，一個兇巴巴的老太婆從窗戶探出頭，大叫要報警。你辦雜誌、安排節目、主辦學校的大型表演。你一年級差點留級，因為你滿腦子都在雜誌、文章、音樂、舞台佈置上面。三場表演盛況空前，讓全校師生及他們的家人都前來大會堂觀賞全世界最盛大的演出。她連續來了兩晚。重頭戲是瑪里妮夫人那場戲。瑪里妮夫人是自然科學的教授，她是一個非常瘦弱的女人，頭髮盤成髮髻，胸部扁平，戴著玳瑁鏡框的大眼鏡，總是穿著一件黑色的罩衫。你當時和她一樣乾瘦，反串成她可說是輕而易舉，從側面看，你幾乎是她的複製品。你一出場，全場立刻歡聲雷動，就連卡魯索都沒這麼受歡迎……瑪里妮上課的時候，會從手提包拿出一片喉糖，接下來的半小時，那片喉糖會在她口中滑過來、滑過去。當你打開手提包，假裝塞了一片喉糖到嘴裡，用舌頭在口中的那一刻，整個會場笑成了一團，笑了五分鐘還停不下來。光是用舌頭頂一下，你就讓數百個人同時痙攣。你成了英雄，但是讓你興奮的是她也在場，看到了你的表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