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沒想到我居然大膽到這種程度。」
「對啊，但是對雷納托神父的承諾呢？」
「除了向她兜售門票，我沒跟她說過話？」
「只有幾次。例如所有班級都被帶到亞士堤去觀賞阿爾菲耶里的戲劇，劇院整個下午讓我們使用，我們四個人甚至占到了一間包廂。你用眼睛在各個包廂和正廳搜尋她的身影，發現她在後排找到一個什麼都看不見、在走道邊的折疊椅座位。你在幕間休息的時間，設法和她擦身而過，你向她打了招呼，問她喜不喜歡演出，她抱怨什麼都看不清楚，你說我們占到了視野很好的包廂，還有一個空位，問她要不要過來。她來了，接下來的每一幕戲，她都傾身向前觀賞，你坐在包廂後面狹窄的板凳上，什麼戲都沒再看進去。你盯著她的後頸看了兩個小時，而且幾乎得到高潮。」
「後來呢？」
「後來她謝過你，就回去找同學。你非常好心，她對此表示感謝。我早跟你說過，她已經是個女人，根本對我們不屑一顧。」
「儘管我是學校表演的英雄？」
「嗯，你認為女人真的會愛上傑瑞‧路易斯嗎？她們認為他很會演戲，就這樣。」
很好，吉阿尼告訴我的是一段平淡無奇的高中戀愛故事。但是他在敘述的時候，幫我弄清楚了一件事。我高一的那一年經歷了一段狂想。學校放假後，我因為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痛苦得像條狗。秋天開學後，我沉默的單戀依然繼續下去（這段時間我不斷寫詩，這件事我現在明白了，而吉阿尼不知道這件事）。我猜寫詩會讓自己想像日日夜夜都在她身旁度過。
但是二年級期中的時候，莉拉‧沙芭失蹤了。她離開學校了，全家都搬離這座城市，我從妮蕾塔‧弗帕口中得知這件事。據說發生了慘痛的事件，但是妮蕾塔除了一些傳言，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莉拉的父親遭遇了破產之類的困境，他將事情都交給律師處理，在國外找到工作，先出國避避風頭──但是他們一直都沒有回來，事情也始終沒有解決。
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哪裡落腳，有人說阿根廷，有人說是到巴西去了。南美洲！在那個時候，瑞士的盧加諾對我們來說已經像是世界盡頭。吉阿尼盡力幫忙──據說她最好的朋友是一個叫珊德里娜的女孩，但是珊德里娜出於忠誠，什麼事情都不願透露。我們相信她和莉拉通信，但是她什麼都不說──這也沒錯，她為什麼要告訴我們？
高中會考前，我在緊張和哀傷中度過了一年半，我一蹶不振。莉拉原本可以成為一段青少年時期的美好回憶，就像每個人都會遭遇的經歷。相反地，我卻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在追尋，我甚至想去一趟南美洲，期望在路上，在阿根廷和伯南布哥之間和她相遇。我曾在某個脆弱的時刻向吉阿尼坦白，這麼多段情史當中，我一直都在每個女人身上尋找莉拉的臉。我多麼希望斷氣前能見她一面，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你會糟蹋掉你的記憶，吉阿尼告訴我。有什麼關係，我不能留下沒釐清的帳。
「你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尋找莉拉‧沙芭，我一直認為那只是認識女人的藉口，我一直不認為你是認真的，直到今年四月，我才發現你真的非常認真。」
「四月發生什麼事？」
「亞姆柏，我不想告訴你這件事，因為我上次告訴你的幾天後，你就出了事。我不敢說有沒有直接的關聯，但是為了避免不幸還是算了，無論如何，已經不是那麼重要……」
「不行，你必須告訴我，要不然我的血壓又會升高，快說！」
「好吧，我四月初的時候回去老家，一方面到祖墳獻花，就像往常一樣；一方面也因為懷念我們的故鄉。我們離開之後，那座城市始終沒有改變，所以我每次回去都會覺得年輕。這次我遇到了珊德里娜，她也像我們一樣，六十歲了，卻沒什麼改變。我們一起去喝了杯咖啡，一起回憶美好的舊時光。聊著聊著，我向她問起莉拉‧沙芭。你不知道嗎？她問我（老天，我怎麼可能知道？），你不知道她在我們參加高中會考那一年就死了。不要問我她怎麼死的，她補充，我寄信到巴西給她，她媽媽把信寄還給我，告訴我發生的事。你想想看，可憐的女孩，十八歲就死了。就這樣。事實上，對珊德里娜來說，這件事情也早已結束塵封。」
我花了四十年繞著一個幽靈喘氣。我在大學新生的階段和我的過去一刀兩斷，但是在所有的回憶中，只有這一樣沒有被我擺脫，而且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繞著一個墳墓空轉。要命的詩意，而且令人心碎。
「莉拉‧沙芭長什麼樣子？」我又問，「至少告訴我她長什麼樣子。」
「你要我告訴你什麼？她非常漂亮，我也很喜歡她，以前我只要這麼說，你就像有人稱讚你太太長得很漂亮一樣驕傲。她有一頭及腰金髮，一張又像天使又淘氣的臉蛋，笑的時候會露出兩顆上門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