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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淚痕斑斑的臉龐發出一個聲音:「瑪莉怎麼了?」每個人聽了心頭都是一震,因為他已經沉默良久不曾言語,緩慢而謹慎的發音彷彿是一條徐徐燃燒的導火線。
「很抱歉,湯瑪斯,來不及了。」賀瑪說。她語氣中對石東的氣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憐憫。她偷偷轉頭瞅了他一眼。
石東發出痛苦的聲音,那是一個精神失常者的吶喊。
良久之後,他總算抬起頭,露出彷彿是首度觀察的神色,他的目光落到雙胞胎身上。雙胞胎已經不在銅製的寶座裡,此時石東看到的是橘色光暈籠罩著兩個小男孩,不知為何,兩個孩子是活著的,眼睛明亮,一個孩子似乎在端詳他,第二個則與第一個一樣是粉紅的。
「啊,不對,不對,不對,」他以悲苦的口吻說:「不對,那不是我要求的奇蹟!」
賀瑪已經確認兩個男孩四肢能伸能屈,皆無鬥雞眼,聽覺、視力看來也無礙。「湯瑪斯。」她喊了一聲,朝石東走去,他卻往後畏縮,轉過身去不肯看。
她以為自己熟悉這個男人,都當了七年的同事了,而今他拱著背站在那裡,彷彿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
她對自己說,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創痛,儘管她對他感到憤慨,他悲傷羞愧的程度卻打動了她。她心想,這麼多年來,他和修女是完美的一對,這一點大家都看在眼裡,也許如果我們鼓勵鼓勵他們,事情可能得以更進一步發展。我不是總看見修女幫忙他動手術,處理他的手稿,在門診中心替他做筆記嗎?為什麼我以為事情就只能這樣呢?我應該把手伸過去,在我家的餐桌上打他一巴掌,我應該罵醒他:看看這個女人怎麼對你!看看她多愛你,跟她求婚!把她娶回家,讓她放棄神職,要她違背誓言。很明顯,她的第一個誓言是要和你訂下的!而我沒有這麼做,湯瑪斯,我沒有這麼做,因為我們全都認定你沒有其他的能耐,誰知道你的內心埋藏了如此熱烈的情感?我現在知道了,沒錯,我們現在有這兩個孩子證明你內心的情感。
懷裡兩個襁褓的嬰兒敦促賀瑪往前走,畢竟他們是石東的孩子。雖然她如此以為,不過心裡依然與自己的懷疑在拉扯。石東不會否認這個事實吧!此刻她不能退後,她必須強行提出這個問題,不然還有誰能代表這兩個孩子發言呢?石東是個傻瓜,失去了世上唯一注定屬於他的女人,然而他得到兩個兒子,醫院也將齊力照顧兩名幼兒,他會擁有許多幫助。
她再靠過去。
「我們該給小寶寶取什麼名字好?」她察覺到自己聲音中的猶疑。
石東看似沒聽到,賀瑪頓了一頓,重複這個問題。
石東拿下巴對著她,彷彿表示她想取什麼名字都好。「行行好,把他們抱走,不要讓我看到。」他的語氣極為溫柔。
他繼續背對著新生兒,又一次凝望瑪莉.佩禮斯修女,因而沒有注意到這句話像熱油往賀瑪身上潑去,沒看到她眼中噴出的憤怒火焰。賀瑪將誤解他的意向,他也將曲解她的意圖。
石東想跑開,可是他躲避的不是孩子,不是責任。他之所以不理會這兩個嬰孩,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是種神秘,他們不可能存在。他只能把心放在瑪莉.佩禮斯修女身上,他只能去想她如何隱瞞懷孕一事,等候……天曉得她是要等候什麼。要回答賀瑪的問題很簡單,石東只消說:為什麼問我呢?我對這件事情的了解並不比妳多。只是有分肯定像大釘子卡在他的內心,他知道這事是他所為,縱然他完全想不起來何以、何時、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