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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號來了──猛點兩下頭──和尚走進一個高掛珠簾，鬧聲震耳的夜總會門口。那個中國人留守門外，兩手謙恭地縮在寬袍中，不解地盯著這喧囂的大街。這世界瘋了！實在太不像話！但他身為徒弟，不管怎麼想，都要提高警覺，以身保護師父。
夜總會內煙霧彌漫，彩色光柱交錯搖晃地投射在舞台上，一組搖滾樂隊奏著震耳欲聾的瘋狂音樂，這是龐克風格與東方風情的瘋狂結合。他們穿著黑色皮外套，裡面是前襟未扣的白絲襯衫，下半身是緊得不像話的窄管褲，細長雙腿抖個不停。他們的鬢角剃得很高；臉上塗著五彩繽紛的濃妝，以強化東方人柔順的五官輪廓。吵鬧的音樂偶爾會暫停片刻，此時樂隊仍留在台上的燈光下，但會改放起柔和的中國小調，彷彿要刻意強化東西風格的衝擊效果。
那和尚站了一會兒，打量著這家生意興隆的夜總會。許多醉醺醺的顧客也盯著他看。有些人丟了些硬幣給他，又回頭繼續作樂，有些則放下酒錢起身出門。和尚為店裡帶來了某些變化，但顯然不是這個身穿黑西裝，正向他走來的胖子樂於見到的。
『有事嗎，和尚？』經理問道。
和尚附在他耳邊說出一個名字。經理一聽，頓時雙眼圓睜，一面打躬作揖，一面請他坐到牆角的小桌旁。和尚點點頭，跟在經理身後。他坐了下來，附近的客人投來不安的眼光。
經理俯身，露出不自覺的謙順表情。『要用點什麼嗎，師父？』
『羊奶，如果你們剛好有的話。不然白開水就好。謝謝你。』
『本店很榮幸能為您服務。』經理說完後躬身告退，一面想著這緩慢柔軟的陌生口音究竟有什麼來頭。算了，這高大的白袍和尚跟老闆有生意要談，得罪不起。這一帶很少有人會直接提及老闆的名字，而他竟然直呼其名。老闆今晚就在這兒──在一個不為外人知道的房間裡。可是他不能向老闆稟報，老闆曾鄭重吩咐此刻絕不見客。老闆想見他的話，自然會遣人出來找他。這個香港最有財勢的富豪之一就是如此高深莫測。
『叫廚房小弟去買些他媽的羊奶回來，』經理對領班出氣。『叫他快點，不然有他好看。』
出家人靜靜坐著，咄咄逼人的眼神收歛了些。他留意著周圍，神情既非責難，但也非認同，只是像個父親般溺愛地看著即將誤入歧途的孩子。
幾張桌子外，有人在劃火柴，劃著後又馬上熄滅。接著重複同樣的動作，第三次劃著後，他點起一支黑色的長雪茄。這一連串動作引起和尚的注意。他慢慢轉頭，只見那人獨坐一桌，滿面鬍碴，衣著粗俗。他們四目交會，和尚不露痕跡地點點頭，也得到同樣曖昧的回應，接著，火柴熄了。
幾秒鐘後，那人的桌面突然起火，點著了桌上的易燃物──餐巾、菜單、點心籠，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那人高聲叫喊，並將桌子掀倒。幾個服務生衝了過來。客人紛紛尖叫離座。此時地板也燒了起來──一股股藍色火舌迅速蔓延。場面愈來愈亂，有人以桌布、圍裙拍打火燄。經理與領班頻頻揮手叫喊，要大家鎮定；終於，火勢熄滅了。這時樂隊更賣力地演奏，企圖將這場騷動導回先前熱鬧的氣氛。
突然間，又起了更大的騷動。兩名領班與那個引起火災的中國男子起了衝突。中國男子使出詠春拳，雙拳擊向兩人的肩胛及喉頭，同時一腳掃向兩人的腹部，將他們踢倒在地。這一架又使店裡秩序大亂。胖子經理見狀咆哮出手，也被飛腳迎胸踢倒。滿臉鬍碴的男子接著舉起一張椅子擲向驚叫的人群。另外三名服務生也加入混戰，想要保護經理。剛剛只是驚叫的男女客人，現在也都陷入全場亂鬥之中。樂隊依舊賣力演奏，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存在就像這家夜總會的裝潢一樣突兀。最後混亂終於控制住了。粗魯的肇事者瞥向牆邊的小桌。那個出家人不見了。
他又抓起一張椅子，擊向旁邊的桌子，木片四散，一條椅腿飛向人群。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瞬間，但事關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