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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祝香香』這個名字,令我不禁怔了一怔。我曾經提到過,香香可以算是我的初戀情人──雖然她早已許配給況英豪,可是我堅決相信,如果她沒有離奇失蹤,最後一定會跟我在一起──那麼,這是不是代表,心蠱的作用,將應驗在香香身上?果真如此,那豈不是……
但我轉念一想,香香和我雖說都是早熟的孩子,可是無論如何,當時我倆還只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那段青澀的感情,或許算不上刻骨銘心的真愛。想到這裡,我靈機一動,問芭珠道:『有沒有辦法知道,心蠱是否已經對我起了作用?』
看到芭珠露出不解的表情,我連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辦法確定,我所中的心蠱,是否已經應驗在哪個人……哪個女孩子身上?』
芭珠總算聽懂了我的問題,緩緩點了點頭,打開另一個竹盒,將右手探了進去。
我還來不及猜她會取出什麼古怪,芭珠的右手,突然伸到了我面前,而我清清楚楚看到,那隻柔若無骨的手掌中,其實空空如也。我正在納悶之際,芭珠的手掌緩緩動了起來,連續做了十幾個既古怪又美妙的手勢,而且動作越來越快,令我看得眼花撩亂。
大約過了兩三分鐘,芭珠總算停止了動作,幾乎就在同一瞬間,我感到一股濃烈的辛辣氣味,猛然撲鼻而來,忍不住使勁打了一個噴嚏。等到那股氣味散去之後,我的眼淚兀自流個不停。
我一面掏出手帕,一面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芭珠以十分生硬的漢語答道:『你心中,還沒有心愛的人。』
我大概猜到了七、八分,隨即好奇地追問:『如果我已經有了心愛的人,是不是就會有不同的反應?』
芭珠點了點頭,道:『你會從我手上,聞到一股濃濃的花香。』
我覺得簡直難以置信,張大了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說來慚愧,當時我還浮現了一個可笑的念頭:蠱術真有那麼神奇嗎?
翌日清晨,便傳來家祺的噩耗,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我都已經記述在回憶錄第二冊。至於更詳細的細節,包括後來芭珠如何香消玉殞,以及我的苗疆之行,則可參考我的早期著作《蠱惑》。家祺死後,我對於蠱術的靈驗,再也沒有絲毫存疑,而我也始終沒有忘記,自己和家祺一樣,終身將是心蠱的俘虜。話說回來,這並未對我造成任何困擾,因為我對自己用情的專一,始終充滿了信心。對於一個不會移情別戀的人,心蠱存在與否,其實毫無差異,不是嗎?
寫到這裡,我忍不住要再次感嘆:人生的際遇,實在太難料了!
其後十年間,縱使我的人生閱歷,增長了千百倍,縱使我的足跡,踏遍了全球每一個角落,但我在情感世界上,始終仍是一片空白。或許,和女忍者鈴木惠子的愛恨情仇,是唯一的例外,可是每當夜深人靜,我捫心自問,總覺得我對惠子的感情,以同情和憐惜居多。
或者也可以這樣說,我和惠子之間確有愛苗,但在發芽之前,便提早以悲劇收場,令我來不及真正愛上她。因此在回憶錄第三冊,我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寫道:『我十分肯定,這樣發展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成為一對戀人。』
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我在二十九歲的時候,終於真正感受到了什麼叫作刻骨銘心的愛情!我愛上了一個大我幾歲的女子──一個令我在各方面都為之傾倒的奇女子──她的名字,叫黎明玫。
無奈上天捉弄,這段戀情竟同樣以悲劇收場!事實上,我的第一本書《鑽石花》,就是我親手將明玫安葬於香港之後,在她的墳前,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一字一淚寫出來的!
經歷了這段人生的大慟,我消沉了好一陣子,甚至刻意離開香港,到日本北海道住了一段時日。我原本以為,哀莫大於心死,此生再也無法接受另一段感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近兩年後,我生命中的真命天女,終於出現了!雖說『一見鍾情』是一句早已被用爛的成語,但用來描述衛斯理和白素的邂逅,卻是再合適不過。不久之後,我和白素就成了一對難分難捨的戀人。
然則我心中始終有個陰影,因為我一直沒有忘記,深藏在我心中的心蠱,想必早已應驗在明玫身上。換句話說,明玫雖死,我仍舊不能對她變心,否則……
果然不久之後,心蠱開始在我身上發作。我幾乎和當年的家祺一模一樣,開始出現間歇性的幻象和瘋狂,而且頻率越來越高。我心知肚明,如果繼續和白素交往下去,將注定是另一場悲劇,只不過這次的悲劇,將以我自己的慘死作為結局!
我陷入了生平最大的兩難,無奈不知如何啟齒,向白素說明這一切。等到我終於鼓起勇氣,打算面對現實之際,白素竟先一步離開香港,只留下一張字條:『理,我與爹忽有歐洲之行,詳情歸後再談,多則近年,少則數月,莫念。』
我心中立時響起一個聲音:這或許正是天意!我決心不向命運低頭,即使心蠱無藥可救,我也要利用這段時間,走遍天涯海角,去尋找移心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