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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會的針灸師
挑戰：讓巴西的一個大都會成為永續發展都市的典範。
一般觀念：『大都會永遠不可能變成環保榜樣。』
長久之計：重新打造一個大都市，讓七成市民願意分類回收自家垃圾，讓四分之三的人樂於搭乘大眾運輸系統，卻不因此使市民的生活變得不舒適。
聖保羅往南前進五百公里的庫里奇巴，除了是巴西的大城，也親身見證了人類可以用對環境比較溫和的方式來發展都市。我們想拜訪了庫里奇巴的前市長傑米‧雷勒。雷勒是建築師出身，在一間大飯店的大廳等著跟我們談他的最愛：他的故鄉庫里奇巴。
研究分析均顯示，這個世紀會是都會的世紀。到了二○五○年，全球將有一半的人口住在都市裡……這種趨勢不免令人擔憂。但也不該因此妄下斷語，認定南方國家想不出辦法因應都會人口暴增的問題。我們今天見到的人物便對此深信不疑，他堅信：『城市不是問題，反而是解答。』對這位熱愛未來都市的都會專家而言，未來都市可以是團結、乾淨且舒適的。
一九六○年代中期，雷勒剛從建築系畢業時，庫里奇巴的居民僅有五十萬人，短短三十年間，這個數字卻暴增了四倍，該市所在的巴西南部工業重地帕拉納州的人口成長速度位居全國之冠。可是，一九六○年還是學生的雷勒看到故鄉的變遷時，心裡卻有些感慨，他擔心快速的發展會抹去地方上的回憶。他不明白中央政府為何要地方政府負債去興建高速公路、華而不實的豪宅，或龐大的購物中心。他一點都不希望見到奢華跑車踐踏他童年的美好回憶，他夢想著讓這個城市『以人為本，有自己的靈魂』。
雷勒的首次行動嚐到了失敗的滋味。他和一群同學決定一起參加市政府舉辦的建築設計比賽，熱情年輕學子的作品最後敗給法國大企業的作品。雷勒和同學並不怪市政府，而且他向我們發誓，他也不怪法國人。不過，這群好朋友還是決定成立庫里奇巴第一個都市研究中心，希望替市政官方提供決策依據。種種努力讓他受到矚目。一九七一年的雷勒雖然才三十三歲，卻成了庫里奇巴市長，不過不是經由選舉選出。一九七○年代初期，巴西仍不是民主國家，市長是由中央任命，沒有實權……但雷勒知道，他可以讓事情有所不同。
套用他自己的說法，他所組成的市府團隊是『一群年輕的理想主義份子，很有創意，而且沒有預設立場』。他們的爆發力很快就引起騷動和批判，但思變的市民選擇力挺，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而且他們面對官僚時也不氣餒。雷勒不理會麻木不仁的公務官員，他們認為什麼事也做不成，他也不理會『專門把事情搞得很複雜』的專家，他們經常把事情理論化，為的只是更輕易地推翻前論。就這樣，積極熱忱的團隊在許多領域想出各式各樣的奇招，帶領市民一起參與最瘋狂的計畫。第一個大挑戰便是重新規劃市區內的大眾運輸網。
儘管很多專家都大力推薦超先進且超昂貴的都會捷運系統，雷勒的團隊卻決定採用使用率更普及的公車網絡。為了確保公車網絡能四通八達，市政府依里程而非載客率來補助客運公司，避免出現市區巴士滿街跑，郊區卻半天也攔不到一輛的窘境……市政府負責規劃公車路線，興建數百條公車專用道，更由雷勒親自操刀設計公車站。別出心裁的圓管狀玻璃公車站於是誕生，這種設計可以縮短等候的時間。乘客從管子的一頭進來買票，從另一頭出去，避免上車後購票導致的的長排人龍，公車停頓的時間也得以縮短。市政團隊只用了建設捷運系統兩百分之一的預算，就成功讓全市的人都有大眾運輸工具可搭。為了增加民眾搭乘公車的意願，雷勒甚至考慮過把每一張車票都變成樂透彩券！
三十年後，成果證明雷勒的團隊是成功的。如今有四分之三的人使用，一天的載客量高達一百九十萬人次。有上百條路線行經庫里奇巴最偏僻的地帶，所有公車站均設計成無障礙空間，平均每兩分鐘就有公車進站，難怪市民每十趟出門就有八趟是搭公車。雷勒一九七九年以壓倒性的選票再度擔任市長，『任何城市都可以在兩年內煥然一新！』他信誓旦旦地說。這需要強烈的政治熱忱、大量創意和卓越的溝通能力，才能讓民眾明白你的計畫。雷勒不覺得自己是大興土木的法老王，反而比較像個『都會針灸師』。一個市長要懂得找出哪裡是城市的神經中樞，然後有如細針般精準地設法復甦它……
關於垃圾處理的問題，雷勒同樣不輕易考慮複雜或昂貴的方案。他告訴我們：『口袋沒錢的時候，就用創意來補償。』有人建議興建超級先進的自動分類廠，他卻選擇積極號召民眾共同參與垃圾分類。市府也邀請貧民區的窮人參與『垃圾換食物』的活動。市府也收購漁民捕魚時網到的垃圾。就這樣，河川以較低的成本清理乾淨，漁民收入還增加了三倍。今天超過七成的庫里奇巴市民會做好自家的垃圾分類，已開發國家能夠達到這個數字的可說寥寥無幾！
雷勒告訴我們，他最自豪的是，他和市民一起分享了『萬眾一心的夢想』。這位創意不絕的市長始終深獲市民愛戴，一九八九年雷勒即使在選舉前十二天才宣布參選，卻順利三度當選市長。市府的社會政策也很前衛。市區內設立了三百六十多處托兒所和一百二十多間醫院，其中有些完全免費，而且二十四小時看診。為了解決街頭棄童的問題，雷勒提出一個獲得熱烈迴響的提案──邀請每間企業、商家或機構『認養』一個孩子。只要孩子幫忙做一些簡單的園藝雜事，市府就提供餐點給孩子，也讓他們有機會遠離歧途。街頭的流動攤販全被集中成一個巡迴市集，每天都到不同的社區巡迴。還有市區裡最貧窮的地區也成立了五十個『知識燈塔』，兒童可來此免費借閱書籍，和使用現場所提供的多媒體器材。
雷勒一九九二年卸任時，支持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一，這是巴西實施民主制度以來最高的支持率！有人甚至鼓勵他競選總統。但是接下來的十年，雷勒卻選擇擔任帕拉納州的州長，將個人理念在合理的範圍內推得更廣。成效十分卓越，該州向來五窮六絕，在他任期內的經濟成長率卻是全國數一數二。
今天的雷勒已經淡出政壇。六十七歲的他是國際建築師協會（UIA）現任主席，對當代政治界、建築界和都會計畫界的人士而言，庫里奇巴仍是都會改革的一大經典。該市市府公佈的最新調查顯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市民認為自己居住的城市的生活品質是全世界最好的……我們問傑米‧雷勒，他對地球面臨的環境危機有何看法時，他沒有高談闊論，只給了一個很具體的回答：『可以從兩件事做起：分類回收垃圾，儘量多讓自己的車留在車庫裡。』雷勒的例子再次印證了，即使是萬丈高樓，也要從平地蓋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