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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處除三害
周處原是魏晉時代義興地方上的惡霸,好勇鬥狠,臂力驚人,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家境並不差,但不務正業,每當周處大搖大擺地往街心一站,人們趕快縮頭急急避開,連商店也不聲不響掩上了門。
他最喜歡騎快馬在原野上馳騁,經常為了追逐野兔,踐踏良田,破壞了收成,如果誰向他索取賠償,周處兩腳一分,怒聲一吼:「你說甚麼?」嚇得老實的農人回頭就跑,因此,誰也不敢接近這個魔王。
在義興地方,有些母親哄孩子哭便嚇道:「周處來了!」小孩子一聽到周處兩個字,彷彿見到了鬼一般,大氣也不敢出。周處對此得意萬分,認為自己乃天下第一英雄也。
一天,周處打完了架,把個不自量力的傢伙摔在地上以後,信步走向街頭,看到有個白頭髮的老公公正在長長地歎氣:「哎,我們義興縣好苦啊!」
「怎麼會呢?」周處奇怪地問:「義興縣物產富饒,今年收成又好,苦甚麼?苦個屁!」
老頭慢慢地一搖頭道:「啊,年輕人你不曉得,我們義興縣出了三害,就是收成再好,也快樂不起來。」
「有這種事!」周處搬了一塊石頭坐下,很有興趣地問:「哪三害啊?」
「嗯,第一害是南山有個白額頭的老虎,第二害是長橋底下的大蛟,時常危害老百姓的生命,第三害嘛,第三害不是牲畜,是……」老公公嚥了一口口水,很吃力地說:「是,是一個人,比猛虎、大蛟還要恐怖。」
「是誰?待我教訓教訓他。」周處說掄起了拳頭,擺出一個要揍人的姿勢:「快說啊。」
「我不敢說,說了我會沒命。」老公公說。
「有我在,誰敢欺侮你?你說那第三害的人是誰,我保證你的安全。」周處大聲吼道。
「好,好,我說。」老公公東張西望,看看四周沒有人,才對周處說:「他名叫周處。」
「甚麼?」周處聽到老公公說第三害竟是自己,就像遭雷擊一樣,呆住了,動也不動。
「你也害怕了吧!」老公公拍拍周處的肩膀,安慰:「別怕,沒有人知道,我也不會說出去。」
周處很痛苦地搖頭,老公公詫異地問:「你怎麼了?」
「沒事。」周處做了幾次深呼吸,慢慢地鎮定下來。
「請問你貴姓大名?」老公公和藹地問。
「我……」周處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用從來沒有過的細微聲音,低頭說,「我就是周處。」
「哎呀!壯士饒命呀!」老公公臉色蒼白,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是我多嘴,請壯士開恩饒命!」
周處只覺得遭到了電擊,腦袋嗡嗡作響,他一直以為人家怕他,是尊敬他,把他當英雄崇拜,沒想到自己竟和猛虎、大蛟般討人厭。
「請快起來。」周處輕輕一提,就把老公公扶了起來,他握住了老公公的手,羞愧地說:「謝謝你告訴我,我一點兒也不怪你,我從小沒有父母,家裏有幾個錢,卻沒有好好受過教育,也沒有人告訴我怎麼做人,我只覺得別人怕我,我就很神氣,自己好像是個英雄。」
「英雄?」老公公神情嚴肅地對周處說,「年輕人,你錯了,英雄是要為國家社會做有益的事,讓大家尊敬你。如果逞強好鬥、仗勢欺人,讓大家怕你,那不是英雄,那是社會的害蟲。」
「我從來沒有想到這些,我也有羞恥之心,我不願意成為三害之一,我一定要讓大家改變對我的看法。」
於是,周處提起了弓箭,走向了南山,一箭射去,剛好射中了猛虎白色的前額,然後把死老虎拖下山來,放在大街展覽,讓人們知道一害已除。周處拍一拍手,脫去上衣,帶鋼刀,縱身一跳,跳下長橋。龐大兇悍的水怪巨蛟相當厲害,張銳利的鋼牙撲向周處,周處一偏身,巨蛟撲了個空,憤怒地再向周處襲來,這一場生死之鬥足足拼了三天三夜,長橋下的河水一片鮮紅,人們猜想人蛟一定是同歸於盡了,歡呼叫好聲不絕於耳。
當周處滿身傷痕從水中爬上來,遠遠聽到有人高叫:
「三害已除,周處已死,萬歲。」周處心中難過極了,他頹喪地倒了下來,一遍又一遍地想:「我拼了性命為百姓除害,卻換來了百姓為我死而慶賀,這算甚麼呢?」如果在以前,他早就提大刀,把這些忘恩負義的混蛋殺個精光,但現在,周處只覺得渾身乏力,只想痛哭一場。
「別難過,年輕人。」不知何時老公公又走到周處身旁,「原諒他們吧,他們不瞭解你的苦心,真正的英雄是為自己負責的,義興的父老對你的成見太深,你還是離開吧。」
周處望老公公歎了一口氣說道:「老先生,我不會和他們計較,這是我以前做壞事的報應。不過,看這種情形,我不能留在義興了。」
「離開義興也好。」老公公站了起來,拍一拍周處的肩膀:「不過,年輕人,你千萬不要氣餒,不要消沉,你還年
輕,努力求學,好好做人。你要記住,一個被人人害怕的人不是英雄,一個受人尊敬的人才是英雄。」
「謝謝你,老先生,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話。」周處用感激的眼光看老公公,深深地作了一個揖,邁開大步走向城外。
雖然起步遲了一些,但勤能補拙,幾年下來,周處竟成為一位知名的學者,而且受了書本的薰陶,再也不是當年兇狠的流氓了。
不久,周處被任命為新平太守,新平是邊疆地區,有許多羌人,他恩威並用,軟硬兼施使百姓心悅誠服,又撿郊外無主的死人骸骨加以埋葬,當年殺人不眨眼的魔王變成了菩薩心腸。以後,外族酋長齊萬年作亂,朝廷臣子厭惡周處過分正直,建議周處去討伐,周處以五千兵馬,力戰七萬敵軍,終於寡不敵眾,壯烈成仁。
周處除了武功高強,還寫了《默語》三十篇及《風土
記》,並且撰輯《吳書》,這是很少人知道的。一個惡霸地頭蛇,轉變為允文允武的國家棟樑,可見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