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人都忙,不能天天見面,總令人想得發慌,每晚固定一封簡訊成了最溫馨的睡前功課。他不願我遲睡,因為一大早得去溜冰,規定我只能寫不超過五句,而他卻可以隨意寄來長長一整頁,有時忍不住回了他一大篇,第二天他就殘忍的只給一個笑臉作為處罰。每晚在入睡前,一遍遍讀他的信,是我一天中最甜美的時刻。我也慢慢的被他逼的可以寫出又長又複雜,但完全合乎文法的句子,才能在五句之內告訴他我一整天的心情。
『那天為什麼會突然吻我?』有天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問他這個我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
『今晚信中告訴妳。』他神祕兮兮的回答。
那晚我收到一封好長的信。
『吉兒,記不記得我說過,妳的美讓我惶恐,其實那不是普通外表的美醜,而是一種靈氣,這靈氣妳母親也依稀有一些,那就是為什麼那天社團展覽時,我一眼就認出妳。我深深被妳吸引著,但從不敢靠近妳,甚至不敢和妳說話,在妳身旁我顯得多麼粗俗,我只能離妳遠遠的看著妳,怕妳注意到我。
在市府演出後台第一次觸碰妳的手,看妳坐立不安,好想安慰妳,卻被妳冷冷甩開,後來才知道那是妳舞台焦慮症的一部份,一個人自言自語走來走去,是妳克服它的方法。那時我自卑的以為妳厭惡我,於是決定不再和妳說話、惹妳心煩,只要偶爾能看妳一眼就行了,那就纏著妳的好朋友吧。直到在冰場遇見妳靠著牆、好令我心疼的一個人倒在那兒,教我怎麼能不陪著妳,啊!妳睡的樣子好美,我第一次這麼近、這麼仔細的看著妳的臉,看得都痴了,我請求神把衪這個唯美的創造送給我,立刻又覺得自己怎麼值得呢?好想吻妳,把妳擁在懷中,可是我保證我連妳的手都沒敢碰一下,只是趁妳病了一直盯著妳看,就已讓我對自己覺得很不齒。
那天在可琳家,看著妳為我擔心掉淚,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記憶中很少有人這樣關心過我。我分不出妳到底對我有情,還是純粹友誼,因為妳對艾莉還不止於此呢!無論如何,決定開學後一定要開始緊追著妳不放,因為時間不多,就快畢業了。沒想到卻被強納生給搶先。
強納生是個絕頂聰明的小子,我在教他解方塊時,就發現他雖然沒什麼想像力,但個性溫和,人也正直,看妳和他在一起有說有笑,令我痛苦不已。他雖然不配妳,至少對妳不錯,而我又好不到哪去,從此決定不再出現在社團,免得傷心。我躲回到我封閉的音樂世界,每天一回家關在房間練四、五個小時,週末則是從早到晚,跟貝克太太要了一大堆東西練,她建議我和邁可練一首可以在音樂節表演的節目。
送票給妳的那天,由妳的神情我發現妳和強納生並沒有什麼進展,一點也不像戀愛的樣子,讓我鬆了口氣。妳不知道我有多想妳,聽到妳的聲音真好,整個人好像又活了過來。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明知道妳對強納生無意,就是喜歡拿他來氣妳,我想我嫉妒他總有理由和妳在一起,而我卻找不出,偏偏妳把他帶來音樂會,話才一出口就後悔了,連邁可在後台都罵我無聊,我曾告訴他這首〈羅西尼組曲〉是為妳練的,他則嘲笑我,再美的曲子都難再感動妳。Hey!妳知道嗎,那天妳給了我這生最難忘的笑容。
聽到妳幫貝克太太彈琴,特地把原來因懶得排練而選的〈巴哈無伴奏組曲〉改成〈VOCALISE〉,這首歌充滿含情對句,我無恥的想,若可以和妳假藉音樂,暫時扮演情人,即使只有幾分鐘也夠我往後回味無窮。
因樂團練習錯過排演,只好到妳家練習,真的不是預謀,是妳珍阿姨建議的,她說妳媽週二在家上班。我雖期盼和妳在一起,哪敢對妳有什麼舉動,妳的琴聲令我驚訝,竟滿是情意。我再也忍不住擁吻著妳,由妳天真的表情和顫抖的呼吸聲,知道妳一定不曾戀愛過,我開始擔心,妳肯定是被音樂一時迷惑,一會清醒後,會有多後悔被我這俗人毀了妳的初吻!我自責侵犯了妳,到處躲著妳,但又想妳想得好辛苦,弦樂團演出那晚,看到妳在台下,我一顆心高興得差點跳出來,馬上又看妳匆匆從我眼中溜去,台上還有兩首沒完沒了的歌,我急得胡亂和著,一結束,琴扔在地上我就直接衝出去,卻再也見不到妳的人影,開車到處轉著,我開始想像戴尼斯在森林中找尋克洛伊七天七夜的心情,妳又沒車能走去哪裡?好後悔沒有馬上追出來。我決定找到妳為止,哪怕是七年、七十年。
沿著到妳家途中一路找尋,遠遠看見妳坐在門口神情專注的玩著方塊,我就放心了,一看就知道妳一定是遇到可琳,因為妳手上那只大方塊,全社只有我和瑞克有,我那只被可琳借去玩,而瑞克還台上呢?正想上前和妳說話,妳就進去了。
收到妳的信,短短幾行字,讓我歡喜的一晚沒睡,我咒罵自己是膽小鬼,一定要讓妳已經不顧自尊的如此明白表示,才願說出真心話嗎?我感到好愧疚,妳不知被我精神折磨了多久。這點強納生就比我好得多,愛就愛,被拒絕就被拒絕,哪像我躲躲藏藏,不敢面對妳。
我等不急了,好不容易天才亮。一大早就想給妳一個驚喜,我要妳一分鐘都不再多懷疑我對妳的心,我要毫無保留的愛妳,我要妳知道無論妳要不要,我將永遠是妳的,妳一個人的。在遇見妳之前,我已不再記得被人擁有的感覺,而妳卻願意打開妳的心讓我屬於妳。吉兒,我永遠不期望擁有妳,只要屬於妳,被妳擁有就足夠了。
很晚了,別回信,好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