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蕙《二重奏》之二十二
轉載時間:2007.12.05

我們從滑雪場回來第二天,安祖就得回學校,他與兩個同系高年級的同學組了一個三重奏室內團,新年前夕在雅典城市區有兩場演出,得趕回去練習,臨走前告訴我,
『等妳入學正好取代邦妮,她這暑假就畢業了。』
『鋼琴手是個女孩?』
『泰瑞莎也是,她是樂團團長及首席小提琴手,至少還有一年多才可能畢業。她們倆默契很好,之前就是搭擋,而且小有名氣,我曾在系上辦的音樂會上看過她們演出,滿感人的,泰瑞莎不久前在樂團練習時邀我入夥,她們想在邦妮畢業前嘗試點新鮮的。我們算職業演出,兩場都有酬勞,一場在市中心音樂廳,一場在高級旅館的演奏廳,曲目有布拉姆斯、貝多芬和兩首爵士樂,演出若順利,可以拿到旅館的長期合約,賺點外快。』
『聽起來很有趣。』
安祖聽得出我的語氣無精打釆,按著我的肩笑著說。
『就知道告訴妳,一定會惹妳心煩,不過吉兒,她們不一樣,她們是一對。』
『一對什麼?姊妹?』
『情人,感情還不錯呢!』
『情人?』我睜大眼睛問。
『她們並不明目張膽,但熟朋友都知道。當初泰瑞莎邀我時,我就告訴她,妳不喜歡我和金髮女郎走在一起。她很大方的告訴我,她們也訂婚了,正在等喬治亞修改法令,讓她們可以合法結婚,我才敢入夥。練習時她們有時好親熱,一開始我怪不習慣的,後來想到我們練習時不也一樣。哦!她們琴音合得很美,有時聽得都忘了我該出來的部份。嘿!剛認識妳和艾莉時,我一度以為妳們是一對呢?』
『我和艾莉?』我笑了出來,繼續說。
『不瞞你,在十二、三歲時還真以為那就是愛情,我們夢想一輩子住在一起,偶爾分離時,常想念對方,我們彼此相愛,但差別在我們之間沒有那種生生世世,心靈契合的感覺,遇見你之前我的心是浮動的,不像現在牢牢的被你牽住,好像找到家一樣。那是抽象層面的,在具體上,說了你別笑,我和艾莉沒事也抱在一起親來親去的,但從來不會令我的心跳血壓升高,不像和你。』
『和我怎樣?』安祖馬上追著問。
『哎呀!你知道的。』我臉都紅了。
『我不知道,妳從不說我怎麼知道?』安祖死追不放。
『唉!我真不知道,還能忍耐多久,記不記得那天我在你車上問你的問題?你的回答讓我鬆一口氣,不曉得哪天我會放縱自己,至少那時你會幫我約束一下,不過你放心,如果你也被我引誘到無法控制,我不會怪你,只會怪自己。』我滿心擔憂的說。
『噢!不能在這個話題上再打轉,不然……對了,我在新年那一天早晨會回來,但第二天又得回去,我媽問了很多次,想請妳去家裡和她聊聊,晚餐時間可以嗎?』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邀我去你家呢?早就想去見見你繼父,順便看看你的房間是不是像車上一樣亂。』

我在安祖畢業典禮時,見過他母親和彼得,她是個身材瘦小,讓人憐惜旳女人,年齡大概比媽小一些,和媽精明、充滿自信的樣子正好相反,她看起來溫柔細膩得多。因為英語有限,大部份時候只是站在安祖旁微笑著,安祖則不停用韓文向她解釋四周發生的事。
新年那天一早,安祖就打電話告訴我他已回來,但又出發往亞城南方一個小城去見羅伯.史丹,他將介紹他認識一個大師級的提琴老師,如果投緣,他可能每個月指點他幾次。
『史丹先生告訴我,到了這個階段,選老師得很小心,不是功力比我好的都能教我,選一個能在音樂性上啟發我的人比較重要,至於技巧,我已經可以完全靠自己琢磨,所以和老師投不投緣很重要,如果不對味,不但浪費時間,而且壞了自己的格調。』
『難怪珍阿姨說她不敢再教你。』
『貝克太太很謙虛,她教我的遠比她想像的多,當年要不是她,我到現在可能還在鬼混呢!她這幾年沒什麼心練琴,技巧退步不少,我現在還常聽一些她當年比較活躍時,一些獨奏及室內樂錄音,許多地方她的處理方式有令人意想不到的表現,很有創意,學都學不來呢!』
『新年還有人願意見你,真難得。』
『所以不敢不去,下午三、四點才回得來,我和媽大概六點左右去接妳。』
『該穿什麼呢?簡單還是正式?』
『什麼都好,妳現在穿的就行。』
我笑了出來,電話中他哪知道我穿的是什麼。
『我現在穿的是睡衣。』我故意說。
『騙不了我,妳大概和艾莉剛練習完,等人送妳們回去。』
他猜得大致沒錯,只是我已經在艾莉家。她明天就要回學校,再見面可能已是暑假。
我告訴艾莉下次見面時,可能在我們的婚禮上,她滿臉懷疑。
『妳在開玩笑。』
『我像嗎?』我把安祖送我的戒指給她看。
『吉兒,不想過幾年快樂的單身生活?剛可以離家自己過日子就嫁人,妳真想不開。』
我以為艾莉會為我高興得哭泣呢!沒想到一點也不贊成。
『我只想每天和他在一起,才不要什麼單身生活呢!』
『你們在同一個學校同一系,還不夠?留點自己的空間嘛!交往個幾年如果仍合得來再結婚也不遲。』
『艾莉,妳不懂,我要的不是和他偶爾約約會。我等不及和他一起生活,我要早晨起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我要夜晚擁著他入眠,我要每一分鐘都知道他在哪裡,我要任何時間他想我陪他時,我就在他身邊。我有許多愛我的人,像媽、妳、還有弟弟,他卻只有我,我不要他再過著孤獨寂寞的日子,我們已經互相尋找了十幾年,為什麼還要再等?如果可以,我現在就想嫁給他,連等到夏天都是不必要的。』
『吉兒,我還能說什麼呢?有些人一生戀愛幾十次,都找不到像你們這樣篤定一世的伴侶。』艾莉溫柔的拉著我的雙手說,隨手撥弄著我的戒指,我們倆一起笑了起來。
傍晚安祖坐著他母親開的車來接我,媽走出來和他們問候一會兒,我就帶著媽親手做的蛋糕出門。我穿著高領白色毛衣和深咖啡色長裙,頭髮在後面紮成一束長辮,沒有化妝,因為上回見到他母親時注意到她並沒化妝,不像媽去買個菜都化半天。安祖替我打開前座的門,他自己坐後面,他母親用有些吃力的英語與我寒喧兩句,我則用安祖以前教我的三、五句韓文應付回去。她聽了好高興,一下子說了一堆,我只好立刻投降。
安祖在後座告訴我,他繼父這兩年身體不好,脾氣更差,尤其對他,待會別和他多聊,免得話不投機。他們家和我們家不一樣,有時氣氛很緊張。這時他母親用韓文和他交談了幾句後,他轉向我說。
『媽要我告訴妳,妳今晚美極了。』
『是嗎?怎麼聽起來像是你說的話。』
『沒騙妳,她真的這麼說的。』
『你幫我告訴她,她的皮膚好細緻,我媽塗一堆粉都沒這麼好看。』
安祖說完,她用一隻手輕觸一下臉頰,然後有點不好意思的笑著。好可愛的女人啊!安祖的父親為什麼會拋棄他們?我趕緊把頭朝向窗外,讓車外變換的景物分散我的思緒,不再想下去。

他們家是個單層的平房,有個可以通到後院的地下室。看得出來他母親花在家裡的心思不少,除了窗明几淨外,擺設和佈置都很用心,和我們家大不相同,我和媽若能維持整潔就不錯了,哪有時間裝飾。
『我媽年輕時學藝術的。』安祖指著牆上幾幅油畫和素描。
『喔!很有職業水準,現在還畫嗎?』我問道。
『搬來這裡就沒看她畫過,下去我房間看一眼?』
『你住在地下室?』
『是啊,可以從後院進出,而且練琴不會吵到他們,繼父對樂器聲很敏感,他曾說,我若不在家練琴可以讓他多活幾年。』
地下室和樓上簡直兩個世界,他的房間雖然有個面對後院的窗戶,但光線並不好,滿地散亂著譜和書,桌上一堆CD,床上到處都是衣物。
『本來想整理一下,回來已經快六點,市區裡塞了兩個多小時車。』他搔搔頭不好意思的說。
我一邊順手替他撿著地上的東西一邊問:
『你媽這麼愛乾淨,怎麼沒替你收收?』
『這裡是我的聖地,我不准他們進來,以免壞了這個房間的音樂氣味,聞到了嗎?』
『嗯!我是貴客囉!』我吸了一口氣笑道。
心裡想,還音樂氣味呢!再不清理,就快有霉菌氣味了,我正排著他桌上的CD,抬頭望著記事板,突然在釘在上面大小各色手寫字條中,看到一張對摺白紙,上面印了幾行字,用圓圓的磁鐵吸附在白板上,我把它取下來,握在胸口。是我那天約他在餐廳角落見面寫給他的簡訊,他就是在這房間讀了我短短三行字徹夜未眠?我看著他,他正收拾床上的衣物。想到我不是也把他那天留在我冰鞋裡的字條夾在床頭一本書裡,沒事拿出來看一眼,不由得笑了出來。悄悄把它用磁鐵再壓回去,這時聽到樓上彼得的聲音,他繼父帶著彼得回來了。
我們回到樓上,他繼父剛進門,安祖介紹我們認識,他向我微笑點了個頭,我正伸手與他握手,他並不理會,轉身向房間走去,一邊說在公園的遊戲場等彼得玩了快一個小時,很疲倦。
我開始感到些安祖說的緊張氣氛。他母親堅持不讓我在廚房幫忙,我就在客廳和彼得玩,他和吉米有若干相似處,頑皮、聰明、話多,而且完全不睬媽媽的話。
晚餐準備好,大家坐定時,他繼父才從房間出來,領大家說了祈禱詞,彼得已經餓得等不及立刻下手,安祖母親很熱情的替我撿了許多食物在盤子裡,還一一慢慢解釋每一樣菜,這時他繼父問:
『吉兒,妳叫吉兒吧?』
『是啊。』我笑著回答。
『家裡有那些人?』他繼父問道。
『媽媽和小兩歲的弟弟。』
『沒有父親嗎?他是做什麼的?』
喔!好衝啊!我心裡想,倒也不為意,安祖卻抬起頭用堅硬的口吻說。
『吉兒,不需要回答。』
我拍拍他的腿,要他輕鬆點。
『我父親生前是教書的,在我十歲時去世。』
『高中畢業後,繼續讀書嗎?』
『是啊。』
『學什麼呢?』
『音樂,和安祖一樣。』
『安祖說你們夏天要結婚,問過妳母親嗎?一個正常家庭怎麼會讓女孩十七、八歲就嫁人?』
我低著頭,正思考著這個充滿敵意、不像問題的問題,不知如何反應。這時安祖已經失去耐性的說:
『不關你的事,你是關心還是只想羞辱我們?』
我被他突來的頂撞嚇了一跳,看了一眼斜對桌他滿眼怒氣的繼父,害怕的拉拉安祖的衣袖,他立刻握著我的手。
『女人學學也就算了,男人學音樂有什麼前途?結婚要我幫你養家嗎?』他繼父也毫不客氣厲聲的說。
『到此為止!』安祖拉了我站起來,用韓文說了幾句話,不知道是什麼,但他母親聽完立刻滿眼淚水,呆坐在椅子上。他走過去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牽著我出去。
『對不起,得送妳回去,又要破壞一次規矩了,妳先上車,等我三分鐘。』
我本來坐在前座,看到他從後院出來,背著他的琴和背包,就跳進後座。他把琴放好,啟動車子開出車道。
『提早回學校?』我問。
『而且以後不回來了,我指的是這個家。還是會去看妳,別擔心。』安祖的聲音好平靜,感覺上不是今天才作的決定。
『你還好嗎?』我伸出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他輕拍著我的手背說:
『沒事的。早就該脫離他們的生活圈,只是以這方式對媽有點不忍。』
『那何必與他頂撞?避避就是啦!』
『他平時對我譏笑諷刺,我早習以為常,避了好幾年,就是為了媽。但是吉兒,剛才他對妳無禮,我絕不能讓妳為我受像這樣委屈。』
他開了一會兒,我要他把車靠邊停進路邊商區的停車場。
『餓了嗎?先帶妳去吃點東西。』安祖停好車問。
『把引擎關了,開點窗戶,好悶啊!』
四周好安靜,這個時間,又是新年,店全都提早關門,廣大停車場只有寥寥幾輛車,打開一半窗,就像打開冰箱門一樣,冷冷的空氣立即迎上臉頰,一陣舒暢,我深深吸了口氣,努力的壓抑著激動的聲音說:
『安祖,你不會沒有家的。帶我走,我要你帶我走,一起不再回來。別等了,就是今晚,我們今晚就結婚吧!』
他把頭轉過來,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我肯定而且懇求的看著他的眼睛,他盯著我好久,突然一笑,好開心的一笑,轉回頭啟動引擎,開往另一個方向,上了出城快速道路。
『要我調頭就說,千萬不要猶豫。』
他一路開著離市區愈來愈遠,道路旁的燈光也愈來愈暗。新年的晚上車不多,交通很順暢,一直開到四周已經不再有住宅或商區,只剩雜樹林、牧場和農田,這條快速道路才開始不再有交流道,轉為一般道路。我一路充滿期盼,等不及趕快到,這條路好長啊!我不時的催促他開快些,他似乎沒聽到,一點反應都沒有,不曉得在想什麼,反而愈開愈慢,好像在給我時間反悔。過了好一會才遇到一個紅燈停下來,這麼久的紅燈!等得我好焦急,當它轉為綠燈,他仍呆坐在那兒動也不動。
『睡著了嗎?可以走啦!』我搖搖他的肩,他好像夢醒一樣,哦的叫了一聲,開動車後,卻慢慢靠邊把它停在路邊的草地上,打開後座車門,在我身旁坐下。
『吉兒,妳對我的情意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的胸口一陣疼痛,我知道他想說什麼,馬上打斷他。
『噢!安祖,什麼都別說,讓我再享受一下就快要和你成家的心情。』
我們沉默的坐了一會,直到我忍不住傷心得哭了出來。
『擔心我們不能過日子嗎?我可以打工賺錢。』
『那是我最不擔心的事。哦!吉兒,我們就這樣一走,妳家人會有多傷心,妳也會想念他們。再幾個月就畢業了,妳不想讀完?妳的朋友,妳的教練,妳真的願意與他們不辭而別?』
『可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我們馬上就有自己的家了呀!不要想那麼多,發動引擎帶我走就是。』我苦苦哀求。
『原諒我,吉兒,真的不能,這麼做會使妳們母女永遠不再來往而傷害到妳,我說過不做傷害妳的事,請妳一定要了解。』
『我不了解!你一定是不夠愛我,才有這麼多不帶我走的理由。』
『還真希望能少愛妳一些,就可以自私的帶妳走。妳知道我比妳更想把妳一步也不離的帶在身邊,妳知道的。』最後一句輕得幾乎聽不到。
他立刻返回前座,啟動引擎後在下一個紅綠燈口迴轉,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把車開到家門口,我仍坐在後座不動,他下車替我打開門,在我身旁彎下來說:
『求求妳下車,趕快走,在我改變主意之前。』
他說完流下兩滴眼淚,我伸出一隻手擦他的淚,他緊緊的抓起我的手,靠在他的臉頰和唇上親吻著,我一陣氣憤,用力把手抽回,頭也不回的跑進去。

當晚我就寫了封簡訊告訴他,我有多失望。過兩天又寫了封安慰他,我想他可能比我更難過,一連好幾天他一封都沒回,除了那天半夜留在我手機短短兩個字『到了』免得我擔心的文字訊息。我想他一定是老毛病又犯,躲起來練功,避著我。
果然開學第二天他回了我一封信。

『吉兒,一直到今天我才敢打開所有通訊用具,前幾天若聽到妳或看到妳的信,一定會忍不住跑回去接妳來,但我不能這麼做。那晚一定傷透妳的心,原諒我。嘿!夏天很快就要到了,雖然等得很辛苦,但它總會守信的來,沒有等不到的。記得以前在住宿學校,每年才一開學就開始盼望著暑假,媽可以暫時帶我離那個寂寞的地方,每次等得好累,但最後總會來。』

『安祖,請求原諒的是我,是我害你流著淚求我離開你,是我逼你作這麼痛苦的決定。別為我擔心,我會好好的等,從你那學來的方法,練琴,我把溜冰減到一週兩天,時間變得好多。正在勤練德布西和拉威爾兩人的東西。媽說那是她當年的最愛,教我教得可認真,節拍一點都不讓我混過,一開始彈得很煩,它不像貝多芬、莫札特,意識清楚,表達容易,它彈起來含含糊糊,摸不著邊際的,但一旦熟到能記譜的地步,樂趣就來了,我發現愈玄的東西,想像空間愈大,每次彈的感覺都不一樣。媽對節奏要求的很嚴,說這種後期作家的東西,譜上已經寫得很清楚,如果太過自由,反而失去原味,一開始我不以為然,哪有人彈這種印象派的東西,還一二三四的算拍子,後來發現她說的對,很多地方節拍一不照譜,味道就全失。』

『吉兒,等不及聽妳彈,我好喜歡這些法國的東西,以前貝克太太曾讓我練過一些聖賞和佛瑞的曲子,都很棒,只是大提琴可練的作品沒有鋼琴那麼豐富,記得那首我們曾練著玩過的〈泰伊斯冥想曲(Meditation from Thais)〉?上回和邦妮和泰莉莎練三重奏的版本,加了小提琴多些變化,更美了呢,下回帶錄音給妳聽。』

我把安祖和家裡決裂的事告訴媽,她很火大,認為男人學音樂有什麼不好,目前世界一流的演奏家、指揮家,大多是男性。她願意貸款安祖生活費用,還說吉米當年若能一直學大提琴到安祖的地步,她對這兒子感到光榮都來不及,怎麼會這樣惡言侮辱?看來她對安祖還滿認同的嘛!我以為她會說他對長輩不敬,而且脾氣不好。我好慚愧,安祖是對的,若那晚我和他就這麼離開了,她不知會多心碎。
我把媽願意借錢的事告訴安祖,他大笑說:『借女兒就好,生活目前還不是問題。』雖然他入大學後,父親已不再支付他的費用,但他的全額獎學金包含生活費,再加上每週五定期有兩場付費演出,省著點還能支付老師費用。

 
上一頁
下一頁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