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庭《離魂香》之三
轉載時間:2005.10.06

六月十日下午五點零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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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琪琪,是你親愛的啟仁。又躲在工作室裡調你的瘋人之水,還是在查你那個起起落落的香水股票?有空出來聞聞男性荷爾蒙的味道吧,會給你更多靈感的。再打電話給你,bye!

 

六月十二日下午六點五十四分

何湘琪坐在露天咖啡座想起鄭啟仁的留言,又好氣又好笑。他的正經果然持續不了五分鐘,即使情況非常,對著理論上生命將走到盡頭的舊情人,還是那樣輕浮戲謔;此外,他跟人約還是這樣沒有時間概念,老愛遲到。

岩蘭草和鴛尾根的氣息,間著揮發得差不多、極淡的萊姆香,隨著她熟悉的體味,從背後飄進她的記憶裡。那是她調過唯一的男性香水,配方在她盛怒中已經付之一炬,但這個作品是她曾經自負的經典,跨過多少時空的鴻溝都不會輕易忘記的。

『發什麼呆,親愛的,在想我嗎?』

鄭啟仁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眼睛骨碌碌打量著,不住對她微笑:『你的氣色好極了,始終都那麼豔光照人。』

『那當然。』即使是鄭啟仁,聽到她這樣自信滿滿地回答,還是不由莞然。『你以為我把頭髮剃光了,「體無完膚」、很癌症末期地來見你?放心吧,小姐我的美貌還沒有付諸流水。』

『你的虛榮心會陪你走到最後一日,這是確定的。』啟仁把兩手支在桌上盯著她看,『我今天來沒有想太多,沒有想到你是否已經改變的問題。』

『你這個人一向沒辦法想得太多,只想得到你自己。』

『別這麼說嘛,琪琪,瞧,就是想到你現在才在這裡啊!』他把手上的購物袋交給她,『我今天可是有理由才遲到的,你自己看看再說句公道話,看我有沒有把你放在心上。』

湘琪從袋裡拿出一個黑絨禮盒,解開紅色的絲帶,看見是個威尼斯嘉年華的面具。細巧的陶瓷臉蛋上繪著金紫兩色交纏的蕾絲花,眼眶下一滴淚珠是顆閃耀的水晶。

她把手指放上面具的淚眼,啟仁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為我們的義大利之旅助興。你看,我沒有忘記哦!』

湘琪抬眼看他,疑惑著一個漫天的謊為她捕捉到多少真實。在啟仁捉摸不定的溫柔裡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迷惘藏起來。

『想過要去義大利哪裡了嗎?』

『還沒有。』湘琪搖搖頭,『老實說,事出有些突然,六個月的事我也是幾個禮拜前知道的。還沒打算接下來這幾個月要怎麼安排,最後是一定要回台灣一趟的,只是之前做什麼呢?』她輕輕一笑,覺得笑靨裡那或是憂鬱或是無奈的氣息,似乎勾起啟仁關切的注目,信心一來,自己描述的場景很真實地浮現在眼前,讓她更自然地演出:『也許設計幾款Cynthia最後的香水,也算人世間走這一遭留下點紀念;後來想到去義大利走走,也只是因為一直想去都沒去,真要去哪裡,去多久,還沒有開始計畫。』

『你真是工作狂,人生苦短,』講到這兒啟仁眼睛一轉,『何不及時行樂?不想環遊世界去啊?』

『第一,沒這個錢。』湘琪很乾脆,『第二,沒這個心情。短短六個月,再怎麼玩都有限,何必像瘋子一樣死命地到處奔波?玩也是會累的。倒不如靜下心來作點事,陪陪親朋好友,能作多少算多少,盡量放寬心不給自己壓力。而且,現在狀況還不差,到最後不曉得是怎麼樣。』她垂下眼睛,『是我跟醫生說不要治療的。再多延幾個月,有什麼意思?真的難過了,我要他多給我些嗎啡就是了。』她抬眼看著啟仁,嫵媚地,『為了多活幾個月,把自己弄得醜兮兮的,怎麼見你?』

啟仁笑了,『你真是個奇葩。』笑意裡彷彿有股淡得嗅不出的惆悵。

『是啊,你知道就好。』

『好吧,你想想義大利之行的事,決定了再告訴我,我盡量配合,好嗎?』

『嗯,謝謝你。』她幾乎是真誠地。

『我們走吧,我已經訂好餐廳了。』他起身帶頭離去,她跟在後面望著他的身影,嘴角隨那風兒張揚的裙襬而起。

銀灰色的Mercedes滑過靛藍的夜,停在湘琪公寓門口。她緩緩把安全帶鬆開,也不急著打開車門。啟仁熄了火,轉頭看著她,敞篷車的硬頂機械性地往後滑落。即使在都會各色燈彩煩囂的夜空裡,仍有幾顆孤星冷冷地照著。

忘了是怎麼開始,是誰先開始的。

醒過來的時候,最先意識到的是在鼻尖交纏的各色氣息:煙草和岩蘭草的氣味滲入她香草與茉莉的汗水,與他唾液裡Merlot的葡萄與橡木桶香,瀰漫在床頭上方的空氣裡;啟仁帶著皮革氣的汗味和著她肌膚上的檀香糾結在底部,緊緊攀著上層氣味緩緩浮昇,跟著它往臥房四角蜿蜒。在這些氣息之下,還有他們尚未平息下來的呼吸聲,呼應著交疊起伏的胸膛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的波痕。

啟仁的汗水在她身上揮發透著一絲涼意。他的手不斷在她身上游移著:『皮膚癌患者都有你這樣細緻的肌膚嗎?真是很難讓人想像。』

湘琪閉著眼任他愛撫,『你已經說過了,我不是一般的女人。』

『沒錯,所以我還是最喜歡你,琪琪,你一直是我的皇后,你知道的。』他把頭移到她胸前,又開始吮著她胸乳,溫熱的舌頭舔著混了他自己氣味的汗珠。

『但不是你唯一的女人。』湘琪努力地抑制正從下腹往上升的一股熱氣,但她的心還是糾結著,胸脯仍激動著,『你不需要為皇后找那麼多使女。』

啟仁起身望著她,很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笑了,『你知道中國人的愛情,那從來不是一夫一妻的。』

湘琪的眼睛亮了起來,卻也暗了下去,像團灼灼燃燒的黑色火焰,她定定注視著啟仁,而他絲毫不畏懼地接住這燙人的凝視,『對不對,琪琪,才子佳人的故事結尾,總是才子和他的佳人「們」大團圓,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湘琪再看著他。曾經以為這個男人是她愛情童話的白馬王子,直到他身上帶著別的女人香味回來才夢醒,而那些與擾亂她纖靈嗅蕾的廉價香水一樣廉價的女人們,更讓她徹底夢碎。他的確把王冠戴在她頭上,封她做他王國的女皇,但有個條件,他們的宮廷永遠會有無名的女客們來來去去,只要她願意視而不見,他永遠都會回到她身邊的。所謂的永恆的愛情,所謂的公主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就是如此。雖然他看著她的眼依然有著藏不住的眷戀,但是那稜角分明的自利冷酷也一起明明白白寫在他臉上。

『別這樣,琪琪,我們已經為這個事吵過千百遍,你不願意就算了,我們還是朋友,對不對?你看,你要我想我,我不是來了嗎?就這樣快快樂樂陪你到你最後一天,不是很好嗎?』她依然沉默。他握住她已然失控的起伏胸膛,不住揉弄著,新一波的慾望之火在他眼底燃起:『你知道你這樣有多誘人嗎?就這個沒有任何女人比得上你。再來一次好不好?』

看著他三兩下就躍然而起的興奮裸體,讓她幾乎失笑出聲。這就是啟仁,不管多壞多可惡,還是有他坦誠可愛的地方,就像他那藏不住祕密的身體。

他試著把她雙腿分開,但她故意夾得緊緊的,不肯輕易就範。他把頭埋進她兩腿間,學著她專注地嗅香的樣子,『嗯,好迷人的味道,我說小姐,你調出這樣渾然天成的香水一定大賣,你就變成百萬富婆了。』她忍不住笑了,鬆了戒備,他乘機拾起脫在地上的絲襪,把她兩隻腳踝繫在床柱,爬到她身上,在她耳邊低語著,『讓你的腿合不起來,好不好?』

湘琪在兩腿白色的三角框中望見男人褐色胴體構成的另一個三角輪廓,他俯身向前,奮力一推,乘勢抓住她在餘波中震盪的乳房,手臂和身軀之間又是另一個讓雕刻家動心的三角曲線,而湘琪的視線在這個幾何美景中逐漸地模糊。

 

六月十四日下午兩點二十分

李慧紜在三人裡面年紀最大,不以大姊自居好像也不行。她在社區大學裡任教,湘琪有時促狹地叫她『德高望重的李教授』,說要幫她配一款迂腐氣的『教授香水』。

『喂喂喂,跟你說了我只是講師,攀不上教授的邊,什麼德高望重?都被你叫老了!』

『那不管,誰叫你那麼愛說教?你跟學生上些什麼課,教他們「人不癡狂枉少年」嗎?自己加加油吧,李教授,不然我真要幫你配老處女香水了。』

慧紜當然不是老處女。但她的感情生活無法像湘琪那樣多采多姿,連麗萍離婚那段期間交往的男人恐怕都比她三十幾年累積下來的還多;會跟這兩個女人成為莫逆之交,一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畢竟她們個性如此迥異。但是她始終都知道她在那兩人之間不只是異類,也是個後來者;不說湘琪、麗萍同窗積下的情誼,就是她們拿起流行雜誌津津有味討論的情景,已經是她進不去的鏡中世界。她想自己更年輕一點,還戴著深度眼睛苦讀準備聯考的時代,一定對她們這樣的女孩嗤之以鼻,無法意識到自己『讀書族』那自以為是的高傲鄙視,其實是對麗萍的秀麗、湘琪的冶豔嫉妒欣羨的變形,以及想像漂亮愛玩的女孩必然不聰明的刻板印象落空的失望。現在的她,就能好整以暇看著這兩人興沖沖進入功利薰心的商學院,又興沖沖地肄業,一個忙著嫁人去,之後又忙著生小孩離婚尋找再婚對象;另一個飛到法國上了一年的香水課,又飛回來四處拜碼頭,開起自己的工作室草創她的調香王國。而她,文科碩士畢業後寧靜的教職生活,這個圈子裡偶爾會出現寥寥幾個無聊的追求者,和她們快速旋轉的世界大異其趣。她冷眼看著她們在萬丈紅塵裡撞得遍體鱗傷,再天女散花地灑些甘露,給些局外人得之容易、捨之不吝的忠告安慰,嫣然一笑,彷彿輕鬆灑脫。

慧紜看看錶,兩點四十五分。她的辦公室諮詢時間到三點鐘,看樣子不會有學生來了,也許她可以提早十分鐘落跑。

她剛把這季的成績交出去,從系上拿回教學評鑑表細細觀覽。學生大部份還算客氣,讓她慶幸花在他們身上的時間心血沒有完全白費,雖然難免有不受教的劣徒拿教學評鑑當洩憤的工具。眼前的這一個,被問到上課的內容是否充實、能否引起對這個題材的興趣時,竟然回答:『我覺得無聊透頂。我每次都坐在最後排,打瞌睡比較不明顯,蹺課也比較方便。不是必修課的話我才不選,真不明白老師怎麼那麼會小題大做,一點小東西竟也能扯一大堆。到底學文學能對社會國家有什麼貢獻?』問到對改進這堂課有什麼建議,說道:『有,應該讓學生拿A容易一點,低分的挫折是很大的。』

她笑笑,搖搖頭。雖然教學評鑑是以匿名方式填寫,但她向來不需要對筆跡就大概知道是誰。稍微有點意外,是這傢伙上課時似乎還頗為熱中,下了課還常來跟她討論,表示受益良多。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是十八、九歲的小鬼已經是這麼個滿臉偽善的馬屁精,到最後還在背後扯她後腿,頗為讓人感嘆。

下一份清秀字跡的主人,跟他那些寫字歪七扭八的同儕比起來,又是另一個奇葩。他比大多數同年齡的孩子早熟,大家喧喧鬧鬧去party,為著分數多一點少一點與她爭吵不休,他總是安安靜靜坐在教室角落,睜著一雙聰慧的眼,饒富興味地看著她。課堂上點他,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私下他卻常到辦公室來,滔滔不絕跟她討論《少年維特的煩惱》。

一股熟悉的氣味從評鑑表上傳來。腦海裡浮現一點模糊的印象,就像對不準焦距的畫面,依依稀稀喚起某些記憶,辨識不出在哪兒聞過,也無法全然釋懷。難道她和湘琪在一起久了,嗅覺也變得古怪靈敏了嗎?

『Miss Lee!』回頭一看,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害她急忙把那些評鑑表隨便藏在書下。『我只是想來跟你說聲謝謝,這堂課精采極了。』

『謝謝你,Cliff,』心裡滿受用的,『你們都表現得很好,對我來說也是很有收穫的一季。』

兩人都不曉得該說什麼好,一時陷入沉默。最後是她藍眼睛的小天使開口了,有點侷促地,『Miss Lee,我可以給你一個hug嗎?』

說著他已經走過來,把雙臂圍住她的頸項。兩人像小熊般拍拍彼此的背,很快地分開。只是個小動作,但他古龍水的味道席捲而來,如潮漲來回琢磨著岸邊卵石。他揮著手跟她說再見,轉瞬間就消失在門外,那個味道還縈繞著不去。

她再回到她的表格上,果然是同樣的香味。

不可能的,她告訴自己,要染到整張紙上都有味道,他豈不是要把古龍水一股腦倒下去?一整疊紙堆在一起,為什麼前前後後的表格沒有渲染到同樣的香氣?而且這是幾個禮拜前寫的,味道怎麼可能持續到現在?

她吸了口氣再聞了一次,真的不是錯覺。

 

六月十七日下午四點十五分

何湘琪踏出機場海關大門,張望了一下,認出那個對她招手的高大棕髮男子,推著她輕便的行李箱迎了過去,臉上的笑意像剛開拴香水瓶洩出的氣息,瞬時盈滿一室。

『歡迎來到洛杉磯,Cynthia,』對方也是滿臉笑容,『怎麼樣,累不累?』

湘琪接過他獻上的一大捧花,搖搖頭,『還好,才一個小時的飛機,沒多久就到了。』

『舊金山天氣如何?』Alan接過她的行李箱,帶著她離開機場候客室,『沒有這麼熱吧?』

『嗯,始終是涼涼的,即使夏天也有點秋意,真是要到南加州才能感染到海灘豔陽的氣氛。』湘琪嗅嗅她的花,再對他一笑,帶著花蕊的甜香,『謝謝你,Alan,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是剛到。』Alan為她關上車門,不多時即開出那陰暗冷僻的停車坪,駛上洛城蛛羅密網的高速公路叢林。

洛杉磯並不是湘琪特別喜歡的城市,但她喜歡開上高架橋驅騁飛馳的快感。既然一切讓這機械怪獸般的城市多點人性的努力都是徒勞,不如自虐地享受它剝奪自己有機生命的脈動與個性,在長蛇般飄浮於空中蜿蜒至無盡處的公路網脈間迷失自己;隔絕於高架橋網路創造出的新地平線上,與在上的蒼天,在下孕育萬物的大地,完完全全失去聯繫。

但這樣的恍惚只存在於沒有塞車的時候。淪陷在車陣裡寸步難行,所有科幻小說的浪漫都揮發殆盡,剩下的只有無盡的不耐煩。

湘琪和Alan在車陣裡熬了半個鐘頭,還沒有離開機場的勢力範圍;後照鏡的遠景裡仍有機場大廈的影子,頭頂上飛機依然絡繹不絕地起降。

『還好我餐廳訂了七點,看這情形,六點到七點之間都不太保險。』

『我如果搭早一點的班機來會不會好一點?是不是可以錯過交通尖峰時間?』湘琪問。

Alan聳聳肩,『多少吧。問題是現在這條路上已經沒有不塞車的時間,只有塞得厲害跟稍微堵塞的差別。』他看看時鐘,『本來想先送你去旅館休息一下再去吃飯的,現在只能看看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看著辦了。』

湘琪玩著她的捧花,『你這花的味道很複雜,這些玫瑰好像不是同一個地方來的。』

Alan看了她一眼,笑了,『真是瞞不過你。是我叫秘書去買的,我們常訂花那家的長柄玫瑰只剩八朵,全部要了,又在轉角那個攤子補了四朵,才湊成一打。怎麼,除了香味還有什麼破綻嗎?』

『外觀上沒有,選得倒是很不錯。但是,』湘琪得意地揚著鼻子,『有幾朵味道比較甜,其他的比較濃郁深沉點。』

Alan伸出食指點著她的鼻尖,『看你,都讓你這樣聞法,還有什麼男人敢送你花?』

『就是這樣聞才知道你的用心啊,』湘琪對他眨個眼,『雖然不是你自己買的。』

Alan只是笑笑。『讓你知道我有多用心──我幫你拿到《Cosmo》的訪問了,怎麼樣?』

『啊,真的?』湘琪的眼睛亮了起來,『什麼時候?』

『明天早上,十點到十二點之間。Angela會打電話到旅館,跟你做個三、四十分左右的電話訪問。』

『謝謝你,』湘琪迴過身來在他頰上親了一下,『怎麼拿到的?』

『嘖嘖,Cynthia,你做生意怎麼可以不知道怎麼推銷?就憑你代表調香師裡的弱勢族群──亞洲人──跟女性團體,聲音就可以提高,多多利用保障名額同等工作機會的優勢。』Alan看著她滴溜溜轉動的眼睛,笑了:『當然我們是在談生意,不只是政治,對《Cosmo》這樣的雜誌還要其他的賣點。我告訴他們你從小精研東方奇香祕笈,融合東西長處,自創一格,所以你得準備她明天跟你討教東方的神祕性愛香水配方。』

看著湘琪會意的微笑,他繼續著,『當然,不要忘記為我們的新店打打廣告,很重要的。』

『Alan,』湘琪任玫瑰花瓣遮住她半邊臉含笑抬眼,知道自己這樣有多嫵媚:『你不會為了我跟這位Angela或她們主編睡了一覺敲定這個訪問吧?』

『當然沒有,』Alan否定得很快,『如果是床上服務拿到的機會,會只是個電話訪問嗎?他們一定馬上找你拍封面做專輯。』湘琪微笑不語,『別傻了,親愛的。這種事沒搞好,哪一天在他們網站刊出我寶貝的size功能特寫透視圖,我還要混嗎?』

『那不是最好的宣傳?』湘琪似是漫不經心,又挑釁地,『看看我們前總統,醜聞愈多人愈紅,連她老婆都可以靠同情票選上參議員,寫回憶錄來賣錢。』

『你學得很快嘛,』Alan滿意地,『我看我們會合作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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