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庭《離魂香》之十
轉載時間:2005.10.13

七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二十四分

──喂?
──麗萍,是我,湘琪。我在機場。
──要南下洛杉磯?
──嗯。
──昨天晚上後來怎麼樣?
──弄到一點左右才散。
──真是的,這些人就像蝗蟲過境,有沒有丟下一大堆垃圾?
──當然有了。
──鄭啟仁呢?他有沒有留下來幫你收拾?
──你也知道,他留下來的話絕不會是要幫我收東西的。
──可不是嗎,他只會丟下爛攤子讓你收拾。這下可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不久人世。
──反正遊戲真真假假,沒有多大的關係,不關心的人也不會在乎的。
──話不能這樣說,鬧大你也不好收拾。
──鬧得還不夠大嗎?
──那只能怪你親愛的啟仁。要不是我接到通知太晚,就先警告你一聲,說他帶著一票人幫你開告別會去了。
──算了,事情都發生,也沒什麼好說的。
──湘琪,不要嫌我囉唆,他對你不管真真假假,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心情跟著他起起落落,是你自己責任喔,怨不了別人。
──跟他沒有關係啦!(不耐煩)只是有一群人到你家送你出殯,又嘻嘻哈哈各玩各的,像在開party,心情不會太好吧!
──說得也是,唉,可憐的湘琪。唉,不好意思,Steve往這邊看了,上班時間我不好講私人電話的。你自己多保重,到洛杉磯開開心心,新店開幕不是很高興嗎?Alan要好好抓住,才是真的。鄭啟仁啊,我看你就拿來塞牙縫吧,不要想太多,好嗎?
──好啦,我知道。
──再見了,回來再聊。
──嗯,再見。

在飛機上整個人渾渾噩噩,密閉空間裡充滿肌膚上揮發出去、昨晚殘留的岩蘭草味道,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只是累了,她告訴自己,昨晚幾乎沒睡,早上起得晚,又手忙腳亂清垃圾、收行李,慌慌張張出了門,還惦記著電燈瓦斯關好了沒,門有沒有忘記鎖,昨天收到那一大桶易燃的香水酒精是否收到安全的地方……

『小姐,不舒服嗎?要不要暈機藥?』來發果汁、花生米的空中小姐關切地問。

『不了,謝謝。我只是不想吃東西,想休息一下。』

『那麼你拿一包花生收到皮包裡吧!等一下餓了還可以當零嘴。』

連點頭微笑回應這陌生人的善意,都覺得累得不得了。

一到洛城機場,她手機就響起,是Alan:『嗨,Cynthia,我接到你的留言了,怎麼突然想到提早下來?』

『想可以幫幫你的忙嘛!下禮拜開幕,雜事一定很多。』

『我待會兒還有一個會要開,沒辦法去接你,那你怎麼辦?』

『我可以租車開進來,不用擔心。』

『你怎麼了,聽起來不大對勁,還好嗎?』

『不知道,大概暈機吧,不太舒服。』

『這樣你還能開車嗎?』

『我休息一下再說,應該沒問題。』

『這樣吧,我叫我秘書去接你,如何?你找個地方坐一坐,休息一下,她三十分鐘應該就到了。』

『那我就在機場那家Starbucks裡面等,可以嗎?』

『好,我叫她進去找你。』

『嗯,謝謝。』

『保重了,寶貝,待會見。』

『待會見。』她可憐兮兮地,『你要一個病美人的吻嗎?』

Alan笑了,『飛一個過來吧,我得進會議室了,再見。』

 

七月二十四日早上八點三十七分

湘琪矇矇朧朧之中聽到盥洗更衣的細聲,張開眼睛,Alan走到床前,摸摸她的額頭:『你看你,今天就在家裡休息不要動吧!昨天我見到你真嚇了一跳,臉色蒼白成這個樣子,還能工作嗎?自己病了還不曉得。』

『我只是累壞了,又沒有好好休息。』

『你那些朋友也真是的,哪有人這樣不分青紅皂白跑到你家開party,又鬧到天亮才走。』

『你不要管我了,趕快去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冰箱裡有東西,要吃什麼自己找,知道嗎?』

『好啦,快去,你看你這樣真像猶太人,囉哩囉唆的!』

『小心哪,小姐,不怕我告你種族歧視嗎?』他低頭吻了她,『好好休息,我出門了。』

『Alan,』他走到門口又回頭,『我愛你!』

『什麼?』他沒有聽清楚。

『我說你把店裡的電話留下來吧!等我覺得好一點,還可以打電話告訴他們寄來的原料瓶罐怎麼處理。』

『Cynthia,你真不是一般的女人。』他把號碼寫在留言紙上,走過來又親了她一下,『我也愛你。』

 

七月二十五日早上九點二十三分

湘琪第三次踏入已經高掛著Chamade招牌的店裡,仍無法停止心的悸動。

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漆味,放眼所及仍是一片混亂,但是這光景和她上次來訪大為不同。白粉帆布當然早就撤去,磨光打亮的玫瑰紅大理石地板泛著溫潤的色澤,煥然一新的乳白壁上掛上了Alan選的春秋兩幅仕女圖,薄衫剔透、巧笑倩兮,若隱若現的胴體舞在春花秋月裡。有四、五個女孩或是指示工人們衣架櫃子該怎麼陳設,或是擦拭擺定的木櫥玻璃櫃,或是把跟畫中人一般輕軟柔逸的襯裙、胸衣、絲袍摺疊擺進展示空間;櫥窗裡有個人正把湘琪那幅羅馬治香圖掛上藍絲絨的背景裡,一切就緒,只欠個台子展示她的作品,以及呼應而來的香風。

店裡的騷動在兩人走進來時停了幾秒鐘再繼續,有兩個女孩隨Alan示意走了過來:『這是Amanda,管香水和沐浴保養品的銷售,也是你以後調香室的助手,她曾經是Saks百貨嬌蘭專櫃的彩妝師,所以對香水應該不會太陌生。這位是Sarah,我們的銷售經理,她可是我千辛萬苦從兩條街外的女裝名店挖角過來的。』Alan回過頭來介紹湘琪,『這是Cynthia,一樣千辛萬苦從舊金山請來的,我們的香水大師與副總經理。』
『幸會。』Sarah伸出手來,『常聽Alan提到你,今天終於才見著了面。很高興有機會一起工作。』

『我讓Amanda帶你看看香水部跟你新的工作室,』Alan一本正經,顯然不願意在人前露出暱態,『我回辦公室一趟,等一下再過來,一起吃午飯?』

『好的。』湘琪跟Amanda點個頭,先送Alan到門口,俏皮地,但把聲量放低,『禮拜六還要工作?真不像猶太人。』

『可別讓我媽聽到,她一到禮拜六連電梯鈕都不願意按。』Alan笑著,『一會兒見。』

Amanda帶著湘琪拐入更衣室旁橢圓形的小天地,看到波斯地毯已經鋪開,而她的神燈、水煙管和零零碎碎的小裝飾品仍用報紙裹住堆在一邊,大大小小繡邊垂著穗子的靠墊坐墊包在塑膠套裡,那面古銅鏡上的灰塵還待有心人細細把它抹淨。

那天乳香與橙花的氣息散盡以後,湘琪再盤算了一回,心裡明白她要的不真是個回教後宮,而是改良過的,有著西方人想像的東方色彩。於是她選了些工藝品在原有的骨架上營造氣氛,有點異國但又非他們所不熟悉。Alan對於她新的提議大為讚賞,看到她以極好的價錢買到這點異國風情更是刮目相看。

摩洛哥餐廳的下午,已經消失的那個吻痕,隨著一樣一樣搬進店裡的飾物,拼圖碎片般一點一點在她眼前組合重現,姿態比之前更清晰。當送貨員抬進那個古鏡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一下!』她叫住他們,『我沒有訂這面鏡子,是送錯了吧?』

那人拿出清單核對:『沒有錯,上面有這一件。而且出門前老闆還交代過小心搬運,是你指定要的東西。』

她有點茫然看著他搬了進去,『就放這兒嗎?』他把鏡子卸在角落,問了。

『就放那兒。』

接到帳單,那面鏡子只收了她十塊錢,真是半賣半送。

那面收藏了無數祕密的古鏡,在這裡也許沒有機會再映照著縱慾的午後,而是將成為女人們穿梭於蕾絲薄紗的叢林,迷失於幽不見影又顧盼盤桓的香氣間,交換激情的小祕方小故事的見證。

『這裡今天應該可以整理出來,然後我們再看看該怎麼陳列擺設。』Amanda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Cynthia?』

『哦,』她回過神來,『我們到後面去看看吧。』

踏進工作室,所有原料已經照她的指示分門別類擺好,貼上不同顏色的標籤,庫存清單也整整齊齊一目了然,Amanda果然是得力助手。

『香水瓶寄到了,這邊放不下所以我收到儲藏室去了,要不要拿一些過來?』

『嗯,麻煩你拿一箱招牌香水的瓶子來,我把香油配好,告訴你怎麼稀釋裝瓶,看看今天能做多少吧!』

只剩她一個人,湘琪環視了一周,坐在她辦公桌上,新鋪地毯的絨毛微微搔著她的腳踝。她吸了一口氣,注意到桌邊擺著一個大包裹還沒有開封,看到箱上打的Givaudan公司商標,她的心雀躍著,迫不及待把它拆開,扯出一瓶瓶包裹得好好的樣本,無視於那保麗龍屑塑膠泡墊撒落一地。

隨意開了一瓶拿到鼻尖,正是aldehyde;再扯開另一包打開一聞,是帶著熱帶蘭花氣息的化學香味。那瞬間滿架子的天然原料睜開它們的眼,不贊同地看著;每個栓緊的瓶子裡都囚禁著一條生命,無聲無息地鼓動著,沉默地抗議在她手中它們蒼白的影子。

她想起某位調香師說過的,天然和化學原料的差別就像絲與人造絲的分野。

『但是混紡絲還是給設計師帶來不少靈感。』她喃喃自語,笑靨的酒窩在香浪裡蕩漾。

 

七月二十八日下午兩點二十一分

紀小綾走進Chamade的玻璃雕花門之前,忍不住在櫥窗前停了下來。兩邊的櫥窗一冷一暖,一邊是紅橙金黃各色莎麗五彩繁複的夢境,烘托著似是無意散落其間的幾件睡衣,純絲那真珠的光澤流竄於孔雀羽之間;另一邊掛了一幅佔去四分之三空間的畫,藍灰色的背景與後面襯的藍絲絨相映成輝,畫中著羅馬冠服的女子專心一致把香油倒進那古老而紋飾不可辨認的香水瓶。前方比畫稍微低一點的展示台上有隻水晶的纖手,戴著一枚藍寶戒,像海水泡沫裡誕生的維納斯般從藍白縐紗的袖口昇起,優雅地托住一個霧面水滴狀的香水瓶,鏤金雕著被箭刺穿的一顆心。

小綾當然不會知道湘琪在跳蚤市場挖到這個寶的心情。巴卡拉(Baccarat)在三○年代設計的這水晶香水瓶,手中握著的是亞頓(Elizabeth Arden)的香水It's you(是你!);她找到的這只瓶子,手部保存得相當完整,但是原先頂部那個藍玫瑰的香瓶碎了,只剩下一點鋸齒狀的殘缺。對收藏家來說是個廢物,對她而言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機緣巧合,正好拿來放自己的香水。瞧那隻弧度優美的手,可不是向她召喚著,低語著就是你了嗎?她把玻璃磨平,放上招牌香水,看著香水甜蜜的色澤喚起那隻手的新生命,連指尖的蔻丹都靈動活現,又看著閃爍生命之晶瑩的巴卡拉玉手,那樣無限溫存地撫著自己的香水瓶。

繞過滿場珠光鬢影,小綾終於找到了昔日的同窗好友。湘琪穿了一件寶藍天鵝絨的長旗袍,胸前寫意地繪上彩蝶戀花,大腿開叉處鑲銀的滾邊在她行止之間,不時掀出白皙的一線天。

湘琪正微笑傾聽某個失落在喧譁眾聲裡的問題,小綾聽到她回答,『啊,是的,開幕的紀念香水和店名有關,上面的圖樣表現的正是顆跳動的心,或者說到死還無法停止跳動的心,因為它被愛神的箭刺穿了。我們不把這款香水命名Chamade是因為這個名字嬌蘭已經先註冊了,店名叫Chamade沒關係,可是香水不能鬧雙胞。』

『原來如此,那麼該怎麼稱呼呢?』她對面那紅髮女郎問了。

『我們當時想了好幾個方案,全都跟心跳相關;或是用英文的Heartbeat,或是法文心跳的另一個字,battement de de coeur,但是都不夠美。最後決定乾脆用圖像來表達,以什麼文字形容讓用的人決定,詮釋的方法可以有很多,表現的還是那個朦朧的心跳的意境,所以香水瓶是霧面的,加上金色的一顆心。』

『好棒的主意!瓶子、味道跟這個典故都美極了。』

『很高興你喜歡,請多多愛用。』

『湘琪!』小綾好不容易擠近她身邊,湘琪看到了,轉頭對她微笑。

小綾望著她,想到她才華洋溢、熾手可熱的調香師朋友,竟然活不了幾個月,眼淚又要滴下來;聽湘琪介紹說紅髮女郎是《Cosmopolitan》的當紅記者,淚水又退了回去,可是沒來得及打個招呼要個簽名,對方已經轉身而去,跟那邊那位高大挺拔、藍絲金排釦西裝的男子語笑嫣然。

湘琪告訴她那個男人就是Chamade的幕後老闆。

『啊,這麼年輕?』

『是啊,他們家有點背景的。』湘琪低聲對她說,『小綾,我沒有告訴這些人得了癌症的事,所以幫我一個忙,一起瞞著他們吧!』

小綾無法置信。『為什麼?』

『不想擾亂大家的心情。畢竟,』小綾看她嘆了口氣,『為了這個店大家籌劃這麼久,很興奮終於開幕了,講出來不是晴天霹靂嗎?過一陣子,業務上了軌道,身體狀況大概不行了再說吧!之前我會幫他們把明年、後年要用的香水都準備好的。』

小綾的淚終於衝出眼眶,她很快把它擦掉,勇敢地對她笑著,『放心好了!我會幫你守住這個祕密的。』

湘琪拍拍她的肩,『那就謝謝你了。』

她從一個大玻璃缸裡抽出一朵玫瑰送她,說是開幕的紀念禮物。事後小綾把玫瑰莖上打的方結解開,發現那緞帶其實是條小內褲,裡面還包著一小瓶香水試用品。

湘琪忙著招呼客人,沒空多理會她,她則抓著她的手要她答應下次一起去找那位算命先生。

『真的,他講得很準,要他替你看看,幫忙出出主意。』

『喔,好啊!』她隨口應著,眼睛看著另一邊微笑。

那天小綾慷慨地買下一打香水,回去轉贈親朋好友幫她作宣傳。『這是我好朋友遺愛人間的傑作,你們有空去她店裡捧捧場吧!』隨著香水附贈的都是這麼個感人的故事,以及幾乎造成反效果的強力推銷。

 

七月二十八日下午四點五十六分

麗萍把食物弄好,使用加熱說明電腦列印給今天吧台值班的人,網站要用的小食譜交給網頁設計師,正在廚房收拾著準備離去之時,有人進來叫她:『Lisa,你朋友來找你!』

她走出去看見慧紜在吧台前招手,身邊有個瘦瘦個子不怎麼高的金髮男孩:『哎呀,慧紜,歡迎歡迎!』

『好像來得早了,你們還沒有開張。』慧紜笑著幫她介紹,『這是我學生Cliff。這是我好朋友Lisa。』男孩拘謹地點了頭,握住麗萍伸出的手。

『你帶著高材生來喝酒?』麗萍眼睛亮了起來。

『別這樣說,人家已經成年了,沒什麼關係的。』

『馬上就開始營業,要什麼盡量叫,今天我請客,』她回頭交代同事,『待會兒他們點的都記在我帳上。』

『不要,不好意思。』慧紜推辭著,但沒有堅持。

『別客氣,你難得來嘛。』麗萍拿起她的公事包,『慢慢坐,我得先走了,真不好意思,但是今天比較早下班,我答應了去接小菁下課的。』

『沒關係,我們只是路過,也沒有事先給你打電話,就這樣冒冒失失進來了。』

『說哪兒的話,就是今天比較不巧罷了。唉,不要急著走嘛,難得來了,坐一下用點東西。那我走了,遲到了幼稚園老師跟我們小鬼都會臭著臉。』麗萍對著Cliff笑,『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再見!』那兩人異口同聲。

 

七月二十八日晚九點十五分

Cliff不是個多話的男孩,但是他今晚的沉默帶著股陰氣,於是慧紜知道他不太高興。

她在介紹他是自己學生時,其實已經開始心虛了。為什麼這麼不大方呢?早該知道他不會喜歡自己這麼撇清關係,更痛恨她把他當小孩看。

車子在她家門口停了下來,兩人四目相對。Cliff在她頰上親了一下,『晚安!』

慧紜讓他冰冷的唇凍了一下,猶豫著,在冷空氣裡還是開不了口,『呃,晚安。』

門廊的燈亮起,她抽出鑰匙,知道他會等到她安全進門才離去,但她的手指顫抖著,半天還抓不穩,在這當兒她聽到背後車引擎熄火的聲音。

他握著她的手把鑰匙插進門鎖,好像也被她冰冷的手指嚇了一跳。包住她的那隻手大而溫暖,手心很快就熱起來了,從背後傳來的熱氣把剛剛的寒意一掃而空。她聽到門鎖轉動跳開,門廊的光箭般射進微開的狹窄門縫,他的聲音從耳邊響起:『我們進去吧!』

 

八月二日早上十一點三十三分

慧紜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眠淺的她,不多時又從浴室蓮蓬頭規律的水聲中醒來,再也無法闔上眼了。

她想到走在街上別人看他們的眼光。Cliff說是她心理作用,東方人的臉蛋本來就不容易顯老,她看起來頂多比他大個三、號四歲,根本不算什麼。

她知道他不在乎,但這話也講得太牽強。眼角嘴邊的細紋,已經不是化妝可以修飾掩蓋,一笑起來更不行,完全無從遁形;旁人也許看不出來她比他大上十幾歲,可是一定知道她年紀比他大許多。偏偏這社會就是這樣,老男人跟小女孩在一起,大家擠擠眉弄弄眼講幾句閒話,說是韻事;老女人跟小男人在一起,就是醜事了。

Cliff會說她胡思亂想,她是成熟女人,不是老女人,她嘆口氣說我對你來說真是老女人了;於是Cliff就用吻把她的嘴堵起來,不讓她說了,教她從唇際一直甜下心底。

她想著她那從學生升級為情人的小王子。Cliff再怎麼早熟,終究還是年輕,這事就算兩人不想刻意突顯,還是無法全然忘懷。她每次坐他那台父母不要而送給他的千瘡百孔老爺車,總是心驚肉跳,很佩服他有這樣的技術把這行將就木的車開上路,可是又無法不為一路上吱吱嘎嘎的聲音、很『青少年』的情調不感到難為情。

年輕生命的青澀,不是靠聰明才智或書本上習得的知識可以磨去的。就拿床上的事來說好了,他還沒累積足夠的經驗曉得怎麼取悅女人,又常因為太急切想討好她而弄巧反拙。她想著該與他溝通一下,可是他會不會被如狼似虎的中年女子的饑渴嚇壞?

不照鏡子都曉得自己臉紅了。

還是算了,慢慢來吧。年輕有個好處,是他可以整晚地做愛,不太需要休息,在量上能夠補過質感的不足。

『慧紜!』他從浴室出來,渾身散著她薰衣草香皂的味道,走到床前吻她,『我聞起來跟你一模一樣了!』

『餓了吧!我去弄早餐。』

他抱得她動彈不得。『你就在這兒好好躺著,我來準備早餐,送到床上來。』

他在廚房搞了半天,還沒有動靜。慧紜這會兒真開始餓了,正遲疑著是否要過去瞧瞧,他端著托盤出現在臥室裡,『嗨,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不太熟悉你的廚房,有些東西找不到,所以弄這麼久。』

結果不只是地理環境的問題。他打的柳橙汁帶著點果皮,荷包蛋煎得有些過火,香腸沒有全熟,咖啡好像有點焦。她想著這小子用電動咖啡壺竟然也能把咖啡煮焦,不覺莞爾。

『對不起。』他低著頭,『我想讓你高興一下,沒想到弄出這麼糟的早餐。』

她搖搖頭,『我很高興啊!很好吃。』

他不信地看著她,『你不用安慰我了。』

『真的很好吃,』她對他微笑,『因為你的心意都在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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