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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又響了,這次是明遠回來了。曉白一翻身坐起來,把武俠小說往書包裡一塞,順手抽出一本英文課本來翻弄。曉彤也趕快走開去給父親泡那杯永不可缺的茶。明遠走進屋來,上了榻榻米,漫不經心的走過曉白身邊,微蹙著眉,若有所思的靠進籐椅裡。曉白跳起來,報告新聞似的嚷著說:
「爸,我們體育老師說,要選我參加籃球校隊!」
「唔。」明遠隨意的哼了一聲,看了曉白一眼。曉彤捧著那杯茶走過去,一看到父親這副神態,就知道父親一定有什麼心事,默默的把茶放在茶几上,她輕輕的說了聲:
「爸爸,茶。」
「唔,」明遠又哼了一聲,抬起頭來,望著曉白運動衫上的圖案出神,接著,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
「曉白,你媽呢?」
「在廚房裡。」
「飯還沒有好嗎?」
「就好了,」曉彤說:「我幫媽擺飯去!」
曉彤鑽進廚房,夢竹已經把菜都炒好了,曉彤一面幫著擺飯,一面低低的說:
「爸爸回來了,樣子有點特別。」
「哦?怎麼?」夢竹問。
「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
「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夢竹問。把筷子放在飯桌上去。
「又像是高興,又像是不高興。」
夢竹沉思的看看曉彤,放好碗筷,叫曉彤去請明遠來吃飯。明遠端起飯碗來,卻怔怔的望著夢竹,好半天也沒有吃一粒飯。夢竹等待的看著明遠,她知道明遠是藏不住話的,一定有事情要告訴她。但明遠遲遲不語,清癯的臉上,那對深沉的眸子裡流動著清光,有什麼事使他興奮了?升級了?加薪了?都不可能!就是可能,也不會讓他流露出這副神態。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終於,夢竹忍不住的問。
「有一件妳再也想不到的事。」明遠開口了,凝視著夢竹。「我今天在車站碰到一個人。」
「誰?」夢竹本能的有些緊張,明遠的神祕態度使她困惑。
「王孝城。」
「什麼?」夢竹吃驚的說:「王孝城他也在台灣?真的是他?」
「怎麼不是他,他還是老樣子,只是比以前起碼重了十公斤。我簡直想不到會碰到他,站在車站談了一會兒,他是四十一年從香港到台灣的。而且,還有件妳更想不到的事!」
「什麼事?」
「妳聽說過墨非的名字嗎?」
「墨非?」夢竹困惑的說:「好像是個畫家嘛!」
「不錯,」明遠點點頭:「是個畫家,很有名的畫家,也就是王孝城。」
「什麼?」夢竹不信任的問:「王孝城?」
「對了,」明遠說:「妳想不到吧?妳記得在重慶的時候,我們那股狂勁,放歌縱酒,豪情滿腹。那時,我總說要做個大藝術家,他呢,每次都聳聳肩瀟瀟灑灑的說一句:『藝術家,吃不飽餓不死,還是做個大企業家好,畫畫,只能學來消遣消遣而已!』結果,他卻成了個大畫家,我呢──」他注視著菜碟子,桌上,唯一的一盤葷菜,肉絲炒豆腐乾,已經被曉白整個包辦了。咬了咬嘴唇,他嗒然若失的,惘然的笑了笑:「命運是個奇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