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一九六九年一月十四日。
姐姐:
今天收到妳和爹爹同時來的信,真是喜出望外,尤其此次蕙蕙照片真的換了一個人,怎麼胖得那樣,真正好看,毛毛抱著那張也拍得好,是誰拍的?以前照片拍得距離太遠了。我下午帶去給同學們看,人真奇怪,這裏漂亮小孩太多,我看了一點也不動心,蕙蕙芸芸照片一來我就喜歡。妳有孩子的事我竟然到現在才知,大吃一驚,希望這次不要是雙胞胎,一個小孩由小帶大有多辛苦不易,三個足夠了,以後不要再有,生男生女都不要過分看重,我倒喜歡女孩子,這年頭都是一樣。來個小的也好,起碼芸芸可以學學做姐姐,要她不許搶東西,從前兩個一樣大,她自然不懂得讓。妳存的錢千萬不用寄來給我,我在此用不著,人全變掉了,吃的穿的全無欲望,如果不是生病,聖誕節送禮所用比西國還少,西國時的好日子不去想它也罷。此地就是學費貴,但教得可真正好,我苦於唸書,但也很高興德文根底被打得扎實,西班牙文我自己學的,從來沒有人有條理的教過我,德文就不同了。但下月又得繳學費了,我Caty所賺只收到三百馬克,去信要其他六百馬克,他們卻不寄來(有合同在不怕它賴掉,只是氣它怎麼不寄來),一學期六百五十馬克實在太貴。我現唸的是一種緊的班,九個月保證可跟得上一般德國大學的課程,我預備唸完九個月就拿證書,便不再唸了,那時大約是今年八月左右(Joaelin都已在考他的學位考試,到十一月約可全部結束)。如果J不失敗的話,冬天我們找事結婚,如果通不過考試(太多了,他有七科,一科考足足五小時),我希望回台灣來,因長期用爹爹錢心中實在不是滋味,美國人情淡薄我亦不想去,如去找對象於我又談何容易,我沒辦法為了我丈夫去交朋友,好在我也不急。Joaelin在生病,發燒發到四十度,上星期我剛由西德回柏林,功課跟不上,人急瘋了,J天天夜裏來補習,結果大概受了涼,咳得不得了,後來我亦傷風咳嗽,他又把醫生給的藥給我吃自己不吃,因兩人實在太忙無法一再去看醫生(要等很久)。從家中回柏林後,J就沒吃過東西,一天一片麵包,騙他吃、生氣全沒用,他說吃不下。星期六日我一直在陪他,結果他卻迫我躺著吃藥(我沒有發燒,只是傷風)。現在我好了,他卻一直在病,住得又遠,我兩天沒去看他,也不知他怎麼了,雖說J是德國人,但病來了一樣無人理睬,他又急功課,人躺著才五分鐘又撐起來打字,打字全身虛汗溼透又去躺一下,這人身心負荷全放不下,因此不可能快樂。對我的感情與其說是我的安慰,不如說是他的安慰,因他照顧我反使他自己覺得有個人可以關心,德國全是寂寞的人,誰也不在乎誰。如果不是為了Joaelin,我現在就想回來了,總也捨不下他,這種感情跟從前男朋友們又不同,現在兩個人,什麼全得自己來,日子完全不羅曼蒂克,他亦很少帶我去玩,偶然買個雞罐頭都得想個半天,蔬菜偶爾吃一點卻讓來讓去的,有時我氣起來常常對他講,「我們回台灣去,一天到晚給你吃肉,吃蔬菜,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德國卻偏偏沒有。」實在想回來,只望J快快畢業找個好事做,我們好快快回來,但如今煩他唸不出來,我要回來了,沒法再在此等下去,找工作也不易,回台灣等他吧。
我的病完全是心理病,一回柏林馬上又不好了,腹瀉,脊椎又痛,傷風咳嗽,人不快活,在Böblingen時起碼天天跟J在一起,真正怕死寂寞了,現在又每天一個人。
此地地面全結冰了,走起來很不容易,昨天上學,在最熱鬧的一個廣場上滑了一跤,真丟臉!冬天靴子至今沒有買過,冬天反正也快過了。最冷時零下二十度我一樣上學。
寶寶仍是老樣子嗎?我實想回來,但想想爹爹心情自己就不忍,我知道他十分擔心我的婚事,如果回來了還是不結婚住家中,他豈不先急死。兩個弟弟又糊里糊塗的,毛毛考大學我實天天在擔心,萬一考不上怎麼辦。
不多寫了,謝謝妳寄生髮油給我,我頭髮真的只有一點點了。
大弟不出國我很贊成,如果有很多錢帶出來,不愁時間,好好過日子慢慢遊山玩水,偶爾上上課自然另當別論。學工的又方便一點。
請問候姐夫,Joaelin常常念著他。碧珠若要離開請她留新址給妳。因她曾送我一大聖誕卡片我尚未回信。
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