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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飛機掉下來
3
就在我們都下來踢救護車的時候,我看到所有的車輛都往北跑道終點奔去。
這次來真的。
先是大型T-三三消防車,聲音其大無比,像是森林裡的大象出動了一樣,驚天動地奔向待命位置。跟在消防車後面的是漆著黃色Follow me字樣的吉普車,那是屬於飛行管制中心的車輛。
另外有兩三部吉普車不約而同地奔向北跑道終點。看都不用看就可以猜出來是指揮官、副指揮官、政戰主任的座車,表示老大、老二、老三都已經出動了。
『救護車,請立刻就待命位置,我再重複一遍,請立刻就待命位置,OVER。』
『怎麼辦?』駕駛兵急得都快發瘋了,他再發動一次引擎,還是沒著火,『怎麼辦?場面事故視同前線作戰,無故不到可判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嚴重者可加重刑責,判處無期徒刑至死刑。』
『別慌,』我安慰駕駛兵,『別慌,別慌,......』
『醫官,我看我們直接抬著擔架,帶著醫療用品跑過去算了!』醫務兵告訴我。
『開玩笑,要跑一、二千公尺......』
『總是比無故不到強很多。』
『到時候怎麼運送傷患?』我問。
『那邊車輛那麼多,隨便找都有一部。你人到了,誰都不能把你怎樣,』醫務兵一副老鳥的樣子,『要就快一點,不然飛機下來就麻煩了。』
我給駕駛兵一個眼神,『把擔架抬出來。』
『真的要跑過去?』
『你還敢說,平時都不好好保養車輛,你死定了。』
『我怎麼知道飛機真的會掉下來!』
好了,空軍是最科技先進的軍種。跑道上所有障礙都已經清除,消防車閃動著紅燈,所有車輛幾乎已經就位完畢,擴音器已經搭架起來。指揮官進入指揮位置,利用無線電與擴音器同時對塔台及周圍人員下達命令。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抬著擔架一邊跑,我忽然覺得很慚愧,倒不是難過,主要是丟臉。你看,在這麼現代化的部隊裡,我們竟然用跑的,而且還跑得踉踉蹌蹌。
『醫務所在搞什麼鬼?』果然沒錯,從擴音器的聲音就知道指揮官已經大發雷霆。
立刻飛奔過來的是黃色的Follow me吉普車。
『你們耍什麼寶?』飛行安全官探頭出來大罵。
『救護車臨時拋錨。』我露出無辜的微笑。
『搞什麼嘛,』飛安官把吉普車停了下來,『上來,上來,統統上來。』
駕駛兵坐在我的旁邊,我可以感覺到他一直在發抖。
『給我出狀況?』指揮官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顯得又粗糙又可怕,『看我不修理你們。』
比我們更遜的是陸軍的警衛連部隊。他們平時警衛機場安全,同時也負有支援救難的任務。有時候,我承認我們空軍實在不太了解陸軍的作為,不過我看見他們每個人都把洗臉用的臉盆帶出來,準備飛機迫降後救火,那實在是太誇張了。
『第一班!』下令的是一個掛階和我一樣的少尉排長,『就取水位置。』
有差不多一班十個人,輪流有模有樣地到消防車把臉盆裝滿水,並回來立正站好。
我看得出來指揮官頭上已經快要七孔冒煙了,他大叫:
『警衛連搞什麼鬼?他媽的拍筧橋英烈傳是不是?』
『報......報......告,指揮官,依照勤務作業手冊規定......』
他從袋子裡翻出一本破破爛爛,不曉得是民國幾年以後就沒有再修訂過的冊子。
4
過了不知多久,漸漸從海面那邊看到了一個小點,以及啪啪啪很清楚的螺旋槳聲。
『海鷗部隊。』
怎麼會是直升機?
『聽說命令是直接從總部下來的,會不會是演習?』醫務兵悄悄在我耳邊低語。
看起來飛機飛行得很好,完全沒有迫降的態勢。一切更陷入五里霧中。
『二十五公尺範圍內人員全部清除。消防車第一線待命。救護人員在消防車上風十公尺處第二線待命。』擴音器的聲音。
直升機的身影愈來愈大,捲起了一陣風,慢慢降落下來。
『消防車撤退,救護人員就飛機接運傷患。』等確定沒有爆炸的危險,指揮官的命令又下來了。
聽到命令,我和兩個醫護兵扛著擔架,低著頭,逆著風慢慢靠近直升機。
螺旋槳慢慢停了下來,裡面走出來一個軍官,他告訴我:
『病人在後面,從望安來的產婦,開始陣痛了。等一下下來的直升機就是。』
現在我搞清楚了。是救難,不是迫降。看飛機的番號應該是台中飛過來支援的救難部隊才對。
我放下擔架,往南方的天空望了一下。那就是望安的方向。看來今天的風浪不小。從澎湖本島坐船過去最快也要二、三個小時。望安島嶼並不大,騎摩托車只要二十分鐘就繞完一圈了。居民主要以捕魚為生。交通出入並不方便,常常看的是昨天的報紙。在那裡的衛生所想找一名護士都相當不容易,更不用說是醫院或者是婦產科醫師了。
『今天是禮拜天,國內沒什麼重要的政經消息,配合政策需要,這新聞晚上搞不好可以上頭三條。』那個中校向指揮官行了一個軍禮,似乎很興奮地表示。
現在我可仔細地看清楚了跟在他後面下直升機那幾個傢伙,手上拿著攝影機、燈光,以及麥克風。他們很快在跑道架設起他們的設備。
『好,醫官,我們整個國軍部隊的榮辱都繫在你的身上了,』他拍我的肩膀,『等一下我要你們抬著擔架,沿著這裡,有沒有,對,就是燈光的地方跑過去,你要稍側一下身,別擋到飛機上的國徽,知不知道?』
我點點頭。連指揮官都熱心地過來幫我整理軍服,顯然是很重要的任務。
他一直看著我,好像什麼地方不對勁。他皺了皺眉頭,終於問:
『你們有沒有好看一點的醫官?』
『沒有,就這一個。』指揮官和我同時都給他不好看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