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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順著欄杆往下滑,蹲在地上,長裙掩埋住雙腳,好像什麼地方正在劇痛似的抽搐起來。樂樂向後退,退到門邊,大聲喊著:「媽媽,媽媽──」
星星死了,卻還亮著。
我已死了,卻仍愛你。
她其實已經醒了,只是不願意睜眼。姑母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像在安慰著什麼人:「這不算嚴重的,她回到這裡來,一定要適應的,我們要幫她。你們先崩潰了,她更受不了了。」
她還聽見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小孩子在講話,好像是樂樂和哥哥的孩子。
她不是神經病啦,只是以前受到刺激,有時候會昏倒──這是她做的啊?好像真的哦──假的啦,看起來像真的而已,又不能吃──可是很好看啊,我覺得很了不起,等我長大,我也要學這個……
她很想睡去,也許永遠不要醒來。
春天的星星。春天的流星。看星星的正宇和星子。
她記得那一次,她忽然在電話裡問他:「你們怎麼會談戀愛的啊?」
「記不清了,好幾年了。」他在敷衍她。
「有沒有人說過你們並不合適?她其實配不上你。」她挑釁地。
他停了片刻,然後,用疲倦的聲音說:「我想休息了。」
她匆匆掛掉電話,從那以後,他講電話都是疲倦的聲音。每一次她懷著興奮的心情打電話去,卻在他那一聲「喂」中,落進谷底,她怎麼也喚不回往昔的他了,他願意她進入他的世界,卻不願她涉入他的感情。她觸犯了禁忌。
「你幹嘛這樣有氣無力的?不想和我講電話就不要講了嘛!」她忍不下這口氣。
「是妳打來的。」正宇清清楚楚地說。
她像被眼鏡蛇襲擊一樣,摔下電話聽筒。她被激怒了,徹底被擊潰,決定要還以顏色。她開始像幽魂似的,出現在正宇和秋眠面前,也不說話,就只是盯著他們看。她的異常璀璨的大眼睛,使人不能忽略。清香苦苦勸她也沒用,於是,聯合其他的人抵制她:「秋眠學姐這麼好的人,妳為什麼一定要橫刀奪愛?」她覺得大家的同仇敵愾,其實是因為她的條件比秋眠好,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秋眠不是她的對手。
秋眠真的不是對手,正宇在她家門外等她,請她歇手。他的眼睛被痛苦焚燒,有灰燼,也有烈燄。她想辨認自己是灰還是火?
「我也沒做什麼,你叫我歇手,是什麼意思?」
「星子。」他握住她的雙臂,把她推向牆壁:「妳不要為難自己,也不要為難我,好不好?」
她就知道,她不是灰,他對她不是沒有感覺的。否則,他有什麼好為難的?
他們有了一個新的協議,他答應陪她上山去看流星雨,條件是:「不准告訴秋眠,不准告訴任何人,這是我們倆的秘密。」
她懷著極大的快樂等待約定的那個週末,在學校裡,她對所有人甜甜地微笑,她再不在意秋眠,即使秋眠和正宇牽著手出現,即使他們親吻。有一個秘密,關於她和正宇的,秋眠一點也不知道。
週末那天,正宇說好要借越野車來載她,出發時間是早上十點,可是,不到八點鐘,她就在晨光中,在自己的雪白床單上醒來,看見散在枕上的絲緞般的長髮,嗅聞到一種健康的,陽光的味道。她一吋一吋移動手指,像在舞蹈,有節奏地喜悅著。他會來接她,他們會一起進入山裡面,只有她和他;她所渴望的宇宙的狀態,只有她和他。她覺得自己是愛著也被愛著的,如此幸福。雖然,或許是短暫的,或許只是她自己的想像,可是,總比從來不曾有過要好。她將臉埋在軟蓬蓬的枕上,輕聲笑起來。
城市裡吹起一陣春天的風,這風來自芬芳的山谷。
彷彿,你從不曾離開。彷彿,我們仍然相愛。
雖然,他們都說,你從來沒有愛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