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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隻手很痛吧?』
玄兒即時這麼問,是因為我的左手,突然在毛毯下動了一下,而他也同時看見我皺著臉,極不舒服的表情吧。
『被蜈蚣咬到的是手背和手腕兩個地方,這還真算得上相當幸運,當時我看到的,至少有五、六隻非常大,你也真夠倒楣,怎麼偏偏把手伸進那麼多蜈蚣的地方啊。』
我不禁『唔』地呻吟了一聲,對當時的情景又多了一分更具體的記憶,這使我全身突然冒起雞皮疙瘩。
小的時候,曾有一次被蜜蜂叮到腳的經驗,被蜈蚣咬這還是第一次,那瞬間的疼痛感,應該是非常相似的,但從視覺上的衝擊度來說,根本無法比較。或許我必須先做好心理準備,在接下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裡,這個遭受醜陋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族群攻擊的惡夢,將會重複不斷地困擾著我。
『野口醫生做了所有應該做的急救處理,所以我想沒什麼需要擔心的,雖然沒聽過有人因為蜈蚣毒而喪命的,不過還是小心點,以免引起壞疽,目前你並沒發燒狀況,應該不會有事的。』
『……』
『腫脹和疼痛會暫時持續一段時間,不過不久就會好的,到痊癒之前請你忍耐一下。』
『嗯!』我邊點點頭,再一次試著動一動在毯子下面的左手,我感覺到從手背手心手腕到關節處,被厚厚的繃帶所包裹著,也感覺到那部位的腫脹,而疼痛的來源有二個地方,因為玄兒是這麼說的,我也就覺得好像是這樣。
『這個島上……蜈蚣很多嗎?』
我雖然知道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不過我還是問了,玄兒的表請混雜著苦笑。
『畢竟這是深山裡面,光是這座島,如果有一百或二百隻蜈蚣,也一點都不奇怪,偶爾牠們也會跑進建築物裡來,所以家裡的人幾乎都早就習以為常。不過,怎麼看牠們都不是讓人覺得舒服的東西,咬你的是鳶頭蜈蚣,因為在牠的頭部,是很深的老鷹色,所以才叫這個名字,還有一種和牠很像的青頭蜈蚣,不過鳶頭蜈蚣比較大,全長十五公分,是日本國內最大的蜈蚣。』
十五公分?我不只一點都不懷疑,牠的身長的確有這麼長,甚至覺得還應該更長一點,我全身再次冒起雞皮疙瘩,這似乎在暗示『已經夠了』般,我的頭在枕頭上搖動,不過,玄兒好像沒有察覺到這些,依然以很得意的奇妙聲調繼續解說著有關蜈蚣的事。
『別以為蜈蚣外表看起來醜陋,牠可是相當具有感情的生物,雌蜈蚣在初夏產下數十個卵,幼蟲從孵化到平安離巢為止,這二個月期間牠不吃也不喝,一直保護著牠的孩子,這可不是非常感人的母愛嗎?』
『……』
『當然,這只是一種本能性的行為,用人類的價值觀來說牠是「母愛」,實在有點沒道理。不過,中也,把自然界的這種種現象拿來做一個比較,才發現人類這一種生物,是一種多麼扭曲、畸形的存在,到現在,我這種感覺更加深刻。』
『啊!』
『好,先不說這個了,』玄兒朝著床舖的方向,伸直前彎的身體,用右掌托著尖削的下顎,注視著我的臉。黑色長褲搭著黑色長袖襯衫,加上黑色的羊毛上衣,依然是不變的一身黑色打扮,不過衣服和五個小時前的確是不同的,畢竟在外面被雨打濕,回到室內把所有衣服換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是不簡單啊,把昏倒的你從那裡帶回到這裡來,四月那次意外的時候,因為叫了救護車,比起這回反而輕鬆多了。』
『真是對不起,』我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我自己也沒想到,怎麼會……』
『這也是沒辦法的,我實在很擔心事情到底會變成怎樣,不過沒有演變成預期所擔心的那麼嚴重──真是太好了。』
玄兒反覆地說著『真是太好了』,然後把撐著下顎的手放下,慢慢地向這邊伸過來。這時,我以為他打算用中指來撩開我因為睡覺弄亂的頭髮,不料他卻慢慢地把手放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往下撫摸。
我幾乎感覺不出這是活人的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而冰冷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