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３
山茶花的樹籬笆一直向前延伸，我們轉彎之後，就看到前面的地方，有一座和剛才看到的一樣的石造門。那好像就是『公寓』的入口。
老舊的木門牌上寫著『綠影莊』。
第一眼看到這棟站在石片路深處的建築時，我有點訝異，因為它和『主屋』的純日本式建築完全相反，是典型的西式兩層樓建築。
釘著深灰色橫板的外牆、被濃綠的植物掩蓋住的屋頂、正面二樓的大陽台、被常春藤纏繞著的扶手，和大大的落地式窗戶……
種植在院中的櫻花樹、楓樹，不僅高大，而且枝葉繁茂得好像要把整座建築物包圍起來一樣。這些植物好像很久沒有人整理了，但是，又不像是任其隨意生長的樣子，好像它們已經是這一座舊房子的一部分了。剛才去過的主屋的植物，也讓人有這樣的感覺。
這裡的房子原本屬於我的祖父飛龍武永，後來由我父親繼承，成為工作兼居住的地方，但是，父親實際上使用的，只有主屋部分，另外的部分經過改建，成為出租公寓（主要是租給學生，所以可說『學生宿舍』）。『綠影莊』這個名稱，就是父親取的。
『這房子很大，這裡大概有幾個房間？』
我停住腳步，問同樣站在傘下的母親。
『唔──全部大概有十間吧！但是，有些是兩間相連成一間的，所以，如果以出租的方式算的話，只有六間。』
『都租出去了嗎？』
『有三間租出去了……你擔心是什麼樣的房客嗎？』
『沒有。』
小雨繼續下著。我們經過石片路，走向玄關。穿過往兩邊開的黑色門，換上拖鞋後。我和母親繼續往裡面走。裡面是大約有二十張榻榻米寬的大廳。
這裡的建築物內部，也和主屋一樣，相當暗。
苔灰色的地毯，象牙色的壁布，正面是白色框的大窗戶。樓梯從大廳的正中央，向左延伸，上了二樓後，形成圍繞挑高大廳的走廊。二樓也有著和樓下相同的大窗戶，而且位於二樓的正面，玄關的正上方就是陽台，屋子的採光應該相當好；因此，屋內顯得陰暗的原因，大概是天候的關係吧！
母親迅速的站到右邊的一扇門前。褐色的門板上，有『１－Ａ‧管理員室』的字樣。
『水尻先生，水尻先生。』
母親敲了門，又出聲叫喚。不久，門開了。
『哪一位……啊！夫人！』
來開門的，是一位白髮婦人，體格比母親大了一號。聽說她已經上了六十歲，但是，她的體態和皮膚的色澤，看起來都還好。
『歡迎，歡迎。』她彎腰鞠躬，並且問道：『剛到的嗎？』
『嗯！剛剛才到的。』
接著，母親向她介紹站在斜後方的我。『這就是想一，今後請多多照顧。』
『想一……』老婦人不解似的喃喃唸著我的名字，突然張大眼睛，眨了幾下，忽然轉身向著室內喊道：『老頭子，飛龍少爺到了。』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但是叫喚聲顯得精神十足。
出來的是一個嚴重彎著腰，看起來老態龍鍾的老男人，和他精神十足的太太比起來，顯得十分衰弱。可能是彎腰駝背的關係，讓人覺得他很矮小。
『噢！少爺來了！』他的聲音含含糊糊，聽不大清楚。然後，他瞇著眼睛，像烏龜一樣的，將頭伸往母親的方向。
『這是想一。』
母親再度介紹我。然後，轉向我說：『這是水尻先生和他的太太，道吉和喜子。』
這對夫妻從祖父時代起，就為飛龍一家工作，父親繼承祖父的產業後，就把綠影莊的管理工作，交給他們。而綠影莊的公寓既然決定繼續出租，當然就由他們繼續當管理員。
『少爺來了，真是太好了。少爺長大了──』
老管理員一邊說著，一邊走近我身邊。他伸著彎曲的背，抬起頭，將眼睛挪到我的臉前方。
『真的長大了呀！我想看看少爺的臉呀！』
『少爺，真對不起，他年紀大了，眼睛已經有些花了。』喜子低著頭，非常抱歉的說著，但是老道吉卻一點也不在意喜子難為情的樣子，仍然頻頻點頭，不斷說著相同的話。
『啊！真的長大了，真的長大了呢！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小孩子呢？』
『上一次？』我一邊躲著老道吉呼吸的氣息，一邊問道：『那是什麼時候……』
『少爺不記得了嗎？』
『嗯！我記得以前來過京都，但是，只記得是很久以前的事，其他的都記不清楚……』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是武永老爺過世的時候吧！少爺回來參加喪禮。』
祖父死的時候──那時我剛讀小學，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了。
『我也記得。』喜子很認真的附和丈夫的說法。說：『那時少爺讓已經過世的實和子夫人牽著手，還因為害怕和尚唸經的聲音而哭個不停。』
『嗯！嗯！真像呢！』老道吉突然說。
『像？──像我父親嗎？』
『是呀！少爺當然像高洋老爺，但是更像武永老爺年輕的時候──喂，妳說是不是？』
『是呀！』喜子附和著說。
我完全不知道祖父的長相，也沒有看過他的照片。因此，雖然祖孫相像並不是什麼奇怪之事，我的心裡卻有著非常奇怪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