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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陽台走回室內時,我好像看到右邊的走廊上,站著一個人。但是,一下子我就知道那也是個模特兒,和站在主屋玄關一樣的模特兒。
那也是個全裸的年輕女性模特兒,從我現在站的地方看去,那個模特兒的臉也是平的,而她斜斜向著內庭的身體,缺少了一隻左手。
這個模特兒也是父親做的嗎?放在那樣的地方,不會使住在這裡的房客不舒服嗎?
模特兒的前方有一扇門。那裡正好是一樓管理員室正上方的房間,門上有一塊『2-A』的牌子。
本來我想從那邊的走廊經過,但是佇立在那邊的『女人』,讓我不想靠近。『她』那沒有眼、鼻、口的臉部,讓人感覺到被拒絕的不愉快。
於是,我沮喪的從原來的樓梯,回到樓下。
我照母親說的,想從大廳後面的通道,回到主屋,但是,進入通道,轉了兩個彎後,我就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正前方的角落,又有模特兒。
從右手邊的窗戶射進來的微弱光線,在白色扁平的臉上,刻劃出微妙的陰影。有一瞬間,我覺得那張扁平的臉,就像毫無支撐般的飄浮在半空中。因為這個模特兒缺少了上身的部分。
雖然有下半身,而且兩手俱存,但是,從肩膀以下到腹部的地方,只用十字型的黑色棒子支撐,使得頭、手與下半身能連在一起。這個房子裡到底有多少這樣的模特兒呢?而像這樣的散置在房子內的許多角落,是父親的遺志嗎?
就在我佇足看著這扭曲的模特兒時,突然有一個聲音響起。──『?喳』。我覺得那個扭曲的模特兒的手,在聲音響起時,輕輕的動了一下,這讓我產生『快逃』的驚嚇感。然而,實際上模特兒的手並沒有動,動的是我左手邊的門。
『──啊?』
從門內出來的人,看到表情僵硬的我時,好像也有點吃驚。
這個人不胖不瘦,身材適中,卻臉色蒼白。他穿著藍色牛仔褲、縐巴巴的黃色襯衫,看樣子不會超過三十歲。
『啊……你要做什麼?』他一邊摸著自己毫無光澤的頭髮,一邊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唔?──啊!我是……』
『是新來的房客嗎?哪一個房間?』
『不是。我是……』我慌慌張張的看著右手邊的窗戶。隔著窗外寬闊的內庭,就是日本式建築的主屋。
『那邊的──主屋,我是今天……』
『唔?──啊!你就是房東嗎?』
『唔,唔。』
『你是飛龍──想一?』
『嗯。──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我以前見過你母親,她那時說的……』這個人一邊說著,一邊步出房間,關起房門,向我靠近了數步。
『我是?井雪人,就住在這間「1-B」。』
他的臉頰較窄,下巴有點向前凸;雖然不是三白眼?但是眼白的部分較顯著的單眼皮眼睛,露著親切的笑意,仔細的看著我。『你實在讓人羨慕。原本我們都是一家人,但是,現在你是這棟大房子的主人,我卻是房客。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呀!』
『一家人?』
『唔?』?井有點意外般的,皺著稀疏的眉頭,說:『你沒有聽說過我的事嗎?』
『啊,關於公寓的事,都是我母親在處理……』
『我父親和你父親是親戚,所以我們也算是堂、表兄弟吧。』
『噢。』我有點楞住了。對我而言,父親已經是一個陌生人了,更何況是父親的親戚呢?
『我家以前好像也有一段風光的時候,但是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昔日的盛況了。我的父親只是個中學老師,八年前就死了。他生前經常羨慕京都的飛龍家。』
『……』
『聽說你畫畫。』
『啊!嗯。』
『賣畫嗎?』
『沒有。──我沒有想過要把畫變成錢。』
『嗯,是你的生活過得太好了。』
『你做什麼事呢?』
『你是問我的工作嗎?』?井露出有些卑屈的笑容,說:『我可以算是作家吧!』
『作家?寫小說或別的東西?』
『是的。?井雪人是我的筆名……』
後來從母親那裡得知,?井雪人的本名叫森田行雄,很早就立志要做小說家,兩年前作品曾經入選某個小說雜誌的新人獎,後來也陸續發表過數篇小說,但是都沒有獲得太多佳評,所以至今尚未出書。今年年初,他聽說父親去世,便向母親提出,讓他以較便宜的房租,住到綠影莊的要求。目前他在一家便利超商打工,同時繼續寫作的志業。
『你寫什麼樣的小說?』我帶著一點興趣發問。
他臉上卑屈的笑意依舊,說:『原本想寫純文學的作品,但是現在有點改變了,目前正嘗試寫懸疑趣味的作品。』
『推理小說嗎?』
『例如,以這棟西式建築的房子為舞台……』
他抬頭看看天花板,然後轉頭,將視線停留在走廊盡頭的模特兒身上,說:『又有那樣的小道具……「殺人人形館」,怎麼樣?好像很有趣吧?』
見我沒有立即回答,他便說:『我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便從我眼前走過,但是,又立刻停下腳步,回頭說:『不好意思──不知道能不能讓我換房間呢?現在住的這一間我不大喜歡……附近的小孩會跑進院子裡玩,隔壁那個姓倉谷的研究生又老是在彈吉他。我的工作需要安靜一點的環境。』
我回答他,要和母親商量過後,再告訴他答案。然後,便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