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序曲
──一九九○年七月八日(星期日)北海道‧阿寒──
彷彿就是在等待這一刻般,當三人來到門前時,濃霧從背後廣大的樅木林裡瀰漫出來。江南孝明不自禁一邊摸著從襯衫的袖口露出來的胳膊,一邊回頭看。
他們三人乘坐而來的車子,像半堵住穿過森林的狹窄林間小道似的,停在幾公尺前。那灰色的車身早已被白色的濃霧所籠罩。
『好濃的霧啊!』
站在江南孝明幾步前,穿著淺綠色夾克衫的高個子男人發牢騷說。
『真是的。好像從釧路開始,就一路被霧追趕著。』
這是推理作家鹿谷門實。因為瘦,而顯得身材過於細長。他一邊摸著微鬈而且看似柔軟的頭髮,一邊摘下掛在臉上的太陽眼鏡,偷窺站在旁邊的另一個男人的臉。
『?田先生,怎麼樣?讓你想到什麼了嗎?』
『唔。』
男人抬頭,納悶地看著眼前的門,不清不楚地應道。又過了一陣,才以不肯定的語氣,結結巴巴地說:
『總覺得……是吧,好像見過的樣子。』
他的名字叫?田冬馬,才六十歲左右吧,因為身體病弱、瘦削,再加上背有一點駝,因此外表蒼老,看起來完全是老者的模樣。他的禿頭上戴著無簷帽,左眼上有白色的眼罩,從眼罩周圍的臉頰,到下巴的整個左半邊臉上,慘兮兮地有著灼傷的痕跡。
江南順著老人的視線,看門。
門很高。暗褐色的門柱,像從覆蓋在地面的雜草間往上延伸的大樹幹。沒有掛門牌,也看不出曾經有門牌的痕跡。古舊的青銅格子門扉,旁邊連接著同樣是青銅製的柵欄,柵欄間隔開周圍的森林與庭院。
霧無聲無息地從門扉的格子空間流進。隱藏在門內的建築物,剛才下車時還隱約可見,現在卻完全被白色的濃霧掩住。
門扉的接合處盤著黑色的鐵鏈,鏈上的鎖很牢固的樣子。鹿谷走向前,用手捉住門格子,並且試著搖動幾下。但是,門一動也不動。
『鹿谷兄,這邊。』
江南指著門的左端。說:
『看,這裡有一個便門。』
『唔?啊,果然。』
位於大門邊的便門,只在內側安裝著簡單的閂鎖;手從大門的格子空間伸入,就可以輕易地拉開鎖。這應該說是幸運吧!因為來者若只是鹿谷和江南兩人的話,大可以想出任何辦法越門而入,但是和他們同行的老人?田,大概無法做出和他們相同的舉動。
『進去吧!江南君。』
一打開門,鹿谷回頭向兩人說。
『?田先生,你也來吧。』
肩上揹著和夾克衫同色皮包的鹿谷率先走過狹窄的便門,右手拄著褐色手杖的?田冬馬走在他後面,江南最後進入。
三人躡著腳步在濃霧中前進。森林中野烏的啼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七月初,又差不多是正午的時間了,氣溫卻一點也沒有上升。江南因為覺得冷,而摩擦著手臂。此刻,他十分後悔把夏季套衫留在車上。
在濃霧的遮掩下,雖然視線無法看得準確,但是,房子的前院好像相當大,因為到處可見綠葉濃密的樹叢影子。這些樹叢的高度不一,有的不到一公尺,有的卻有三、四公尺高。
『你看呀,江南君。』
鹿谷靠近一株樹叢,他仔細地看著樹叢的樹葉間,一邊說:
『這是大葉黃楊。雖然是很久沒有人整理了,但是仔細看,葉子後面的枝葉還有修剪的痕跡。』
『修剪?』
『為了讓樹叢有某種形狀,而定期地剪去枝葉。你看,這個樹叢還依稀看得出某種樣子吧?這就是證據。』
『哦。』
江南盯著那棵樹看,輕聲應著。想起『手記』上的記述:種植在房子前院的樹叢,曾經被修剪成類似各種動物的形狀。是被微風和隨風搖擺的霧所迷惑吧?仔細看,忽然覺得那樹叢影子,看起來像巨大的貓形。當然不可否認地,此時江南會有這種感覺,心理上多少也是受了這棟房子的名字──『黑貓館』的影響。
鹿谷一臉正經地摸著自己的尖下巴,挪動被地上雜草掩埋的腳,將身體轉了個方向。站在他旁邊的?田,正歪著頭頻頻環視周圍。去年九月以前,他應該管理著這棟房子;現在,他正努力地要回憶起當管理員時的記憶吧……
或許是霧的關係,使人失去了正常的判斷。穿過荒蕪的前院磚塊小徑,來到建築物前的這段路,竟讓江南覺得好像走了數百公尺的距離。
『終於到了呀!』
鹿谷感慨很深地說。
『唔,這就是黑貓館嗎?』
淺灰色的骯髒牆壁上,並排著縱長形的小窗戶,屋頂是傾斜度頗大的尖形屋頂。看起來是一棟既不特別也不怪異的兩層樓西式建築,但是房子建築在北海道人煙稀少的森林裡,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而且,一想到這是中村青司二十年前所設計建築的房子,再想到房子是『手記』上記載,去年夏天發生那個事件的地點,江南不禁感到一陣寒意。
『那個「風向貓」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