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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納克:從珍本收藏的角度來看,你們的藏書展現的特質是什麼?
艾可:我想,我的藏書通常看起來像是介於個人藏書和古書收藏之間的一種混亂狀態。在我主要和幾間次要的房子裡,我一共有五萬本書。可是這些都是現代的書。我的珍本書大約有一千兩百本。可是這當中還有一個差別。古書都是我自己挑選(而且付錢的),現代的書是我多年來一路買下來的,不過也有越來越多的書是人家送來向我致意的。雖然我送了一堆給學生,不過還是有很多留了下來,結果就有了五萬這個數字。
卡里耶爾:如果不算我那些故事和傳奇的收藏,或許有三、四萬本書,其中包括兩千本古書。不過這些書當中,有些有時候也是個負擔。譬如,你再也不能擺脫某個朋友題贈給你的那本書,這個朋友有可能來你家,你得讓他看見他的書,而且放在很好的位置。
也有一些人把題獻頁上的題獻對象名字割掉,再把書賣給塞納河邊的舊書商。這就和那些把搖籃本拆開一頁一頁拿去賣的人,差不多一樣可惡。我猜你應該也會收到安伯托‧艾可來自全世界各地的朋友的書吧!
艾可:我曾經就這個問題做過算術,不過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數據得更新一下。就米蘭的公寓的售價來說──不是在舊城區的中心(太貴了),也不是在普羅大眾住的環城地帶──以當時要維持某種布爾喬亞尊嚴的住所為標準,每平方米我得花上六千歐元,乘上五十平方米的面積,就是三十萬歐元。如果現在我扣掉門、窗和其他一定會占去公寓裡所謂「垂直」空間的元素──也就是那些可以放書櫥的牆壁──那麼我實際上可以使用的只有二十五平方米。所以,一平方米的垂直空間得花上我一萬兩千歐元。
以六層的書櫥最經濟的價錢計算,每平方米要價五百歐元。用這種六層的書櫥,每平方米大約可以放三百本書。算起來每一本書的放置成本是四十歐元,比書的價錢還貴。所以呢,寄每一本書給我的人都應該附一張這個金額的支票,寄大開本藝術書的人,要附更高的金額。
卡里耶爾:我可以在這裡透露一個祕密:有時候我會把這些書丟掉,假裝自己不知情。
艾可:有一次,為了讓「比雅雷久文學獎」(Premio Viareggio)的主席開心,我答應去當評審。我只負責「評論類」。後來我發現評審團的每個成員都收到來參賽的每一本書,不計類別。就說詩好了,大家都知道,世界上充滿了嘔心瀝血在寫一些崇高詩句的詩人,我收到了幾箱詩集,不知該如何處理。還有其他類別的所有參賽作品。我想像我該把這些作品留起來存檔,可是我很快就在家裡遭遇了空間的問題,還好,最後我退出了「比雅雷久文學獎」的評審團,才停止了這場大失血。詩人是比最危險還危險的那種人。
卡里耶爾:你聽過這個阿根廷的笑話嗎?你知道的,這個國家有非常多的詩人。有一個詩人在路上遇到老朋友,詩人的手放在口袋裡,對老朋友說:「啊!你來得正好,我剛寫好一首詩,我一定要讀給你聽。」老朋友也把手放在口袋裡說:「小心喔,我的口袋裡也有一首詩!」
艾可:我的古書收藏當然不能跟荷蘭藏書家黎特曼(Ritman)的神奧哲學圖書館(Bibliotheca Philosophica Hermetica)相比。最近這幾年,由於他在這方面該有的書已經差不多都有了,他也開始收藏珍貴的搖籃本,就算是和神祕學說無關的也收。他擁有的現代書籍占據了一大棟建築物較高的樓層,古書則是在地窖裡整理得很好,令人十分景仰。
卡里耶爾:巴西收藏家修歇‧民德林(José Mindlin)圍繞著所謂「典型美國事物」(Americana)的主題,收藏了一整套獨特的書,他還為這些書蓋了一棟房子。他成立了一個基金會,設法讓巴西政府在他死後繼續照顧他的藏書。我的兩個小小的收藏份量就輕得多了,我很願意在這裡特別介紹一下。其中一個,我相信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就是收集故事和傳奇,還有所有國家起源的故事。我收藏的並不是珍本收藏意義下的珍貴書籍。這些故事都是無名的,版本經常是平凡無奇的,書本有時已經快散了。我很願意把這整套三、四千冊的收藏留給一個民間藝術的博物館或是一個專題圖書館,不過我還沒找到捐贈的對象。
我很願意特別介紹的第二個收藏是我和我太太一起收集的,主題我先前說過了,是「波斯之旅」,時間從十六世紀開始。或許我們的女兒有一天會有興趣。
艾可:我的孩子們看不出感興趣的樣子。我兒子喜歡我擁有初版的喬伊斯的《尤利西斯》,我女兒則是經常來翻我的馬提歐利(Mattioli)在十六世紀做的植物圖集,可是就僅止於此了。而且我是在五十歲之後才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珍本收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