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第一章
一名銷售員的誕生
紐約還算是好找路的地方，多數街道都是整齊的棋盤式排列，就算我在時代廣場的威斯康辛街放九十二歲奶奶下車，奶奶也找得到路。但是曼哈頓下城或十四街以南可是另一碼事。沒錯，西村古色古香，有鵝卵石、幽靜的街道、聯邦式風格2 的連棟屋宅。但是這裡的街道圖就像四歲孩童解代數題目的過程，莫名其妙又令人摸不著頭緒。所以我早期的客戶潔西卡才會那麼氣我。二十多歲的潔西卡看到我在克雷格分類廣告網站登廣告，當年我這類房仲菜鳥都在那裡開發客戶。我們登廣告，客戶找上門，雙方再約時間會面。過程挺類似約小姐買春。
潔西卡的預算是一個月兩千五百美元，她想找兩房的單位，自己再改成三房，她和兩名室友（順道一提，三人都同名）才住得下。我帶她去莫頓街的某間公寓，我認為她和她的母親應該會喜歡。她的媽媽是擔保人，如果潔西卡或另外兩個潔西卡失業，或拿錢去買名牌包，這位母親就得負責付房租。一號潔西卡不斷把手機丟給我，因為那位人在密西根的媽媽堅持，我得像個體育播報員般實況轉播全程。
我們已經走了二十分鐘，這在生活節奏必須飛快的紐約市，大概相當十年吧。我知道我們已經快到了，卻怎麼都找不到正確地址。即使你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在西村還是可能迷路。我們在克里斯多佛街和第七大道交叉口，但我不知道莫頓街要往哪個方向走。當時我買不起智慧型手機Palm Treo或黑莓機，那年iPhone也才剛上市，不過大部分人都沒有。我每天早上都會把當天帶看的公寓位置地圖印在小紙上，放在口袋以備不時之需。我帶潔西卡時，邊走邊偷看地圖，但沒辦法在她不注意的情況下看仔細。我只能說我順便帶她逛逛附近，希望她別發現我找不到路。我指出影集《六人行》拍攝的場景，說莫頓街就快到了。十分鐘後，她顯然發現我們繞了一整個街廓，因為我們又回到同一個書報攤前。在曼陀珠和各種口味的思樂寶水果飲料之間，報紙和雜誌標題大大寫著反映金融市場的「崩盤！」、「危機！」，而我自己也快碰到個人事業生涯的迷你危機。
她受夠了，凶狠的眼神就像是對我比中指。她大吼，「天啊，你到底有什麼毛病？你根本不該帶人看屋，永遠沒資格。」她揮手，計程車在她面前緊急煞車，她就此揚長而去，留下踩著牛仔靴的我在路邊自艾自憐。
如果她說得對呢？我瞥了一眼書報攤，那些標題似乎也在挑釁我。全美經濟衰退，我怎麼會選在這個節骨眼當房仲？我就快破產了，覺得自己恐怕得回去住爸媽家地下室，這輩子只能穿著內褲邊打電動，邊吃著廉價的盒裝巧克力蛋糕。
這時班．甘迺迪上場了。
我回四十九街和麥迪遜大道交叉口的上城辦公室，以為心情不可能再更糟，結果我大錯特錯，這還要歸功於我的死對頭班．甘迺迪。班來自中西部，幾乎不跟同事交談，偶爾也只冷淡地打招呼。但是班是個優秀的仲介，我無精打采走回桌邊，正好聽到班正在談妥交易，可能還是他當天租出去的第十個單位。他幫公司談成那麼多筆租約，大賺佣金之際，我卻在城裡瞎繞路。他怎麼辦到的？我受過高等教育，出身良好，是個書卷氣十足的演員，還有燦爛的笑容！他到底有哪樣特質是我所沒有的？他甚至不太與人交談！自尊心強烈的我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能不斷成交，我卻連一間沒電梯的三房公寓都無法租給潔西卡三人組？
我碰到人生新低潮，得找人聊聊。我決定打給哥哥吉米，他大我十歲，擁有我所認為的美好人生。他已經娶妻生子，在金融界謀得重要職位。吉米向來很照顧我，幫我搬到紐約市，陪我開生平第一個銀行帳戶，還教我如何申請信用卡。他一定能解開謎團，知道班．甘迺迪成功，以及我為何窮困潦倒。我帶著折疊式手機走到外面消防梯，滑到吉米公司號碼。他還沒開口，我已經滔滔不絕說要辭職，說人生有多慘又多慘，班．甘迺迪爛透了，我工作有多努力等等。我繼續講述自己的悲慘故事，儘管我聽到吉米公司其他電話響起，聽到別人正在進行重要工作，例如賺大錢、開創成功人生。哥哥顯然很忙，我還來不及說「我受夠了！我要辭……」，他就打斷我。
「不要像個小女生一樣唉唉叫，你才當仲介五分鐘，忍著點。如果班．甘迺迪做得到，你也可以。」
喀。「喂？吉米？」
老天爺，他掛我電話？？
噢，真的。
我從窗戶爬回去，這時班．甘迺迪正好掛上電話。他往椅背靠，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彷彿剛租出整棟公寓，可能租出整棟帝國大廈吧。我直接走向他的桌子，在我還沒緊張死之前，開口問，「嗨，班，呃，你怎麼有辦法租掉那麼多公寓？你做了什麼？我剛入行，還搞不清楚狀況，而你是頂尖仲介，如果我能從這行最厲害的人身上問到幾個秘訣，那就太棒了，老兄。」
班上下打量我，看到我穿牛仔靴、卡其褲、閃閃發亮的大皮帶頭（順道一提，這還是我最整齊的裝扮），他說，「不要，我才不想告訴你。」這是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