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烤焦了

In a Sunburned Country

  • 作者:比爾.布萊森
  • 譯者:林靜華
  • 出版社: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 出版日期:2003/04/03

  • 定價:250元
  • 優惠價:79198
  • 優惠期限:2025/12/31止

  • ISBN:978-957-33-1942-9
  • 系列:CHOICE系列
  • 規格:平裝/336頁/14.8x21cm/普通級/黑白印刷
  • 分類:美國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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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來來去去,回力鏢海岸

澳洲人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名稱就會大量使用。這個不幸的習俗得歸咎於十九世紀初葉的澳洲總督拉克蘭‧麥奎利(Lachlan Macquarie)。麥奎利是蘇格蘭人,他主要的建樹是修築穿過藍山的大西部公路(The Great Western Highway);使『澳洲』之名普及化(在此之前澳洲有各種不同的名稱,如新南威爾斯,或植物灣);以及差一點成功的使澳洲的每一樣東西都以他的名字命名。

在澳洲,無論你到任何地方,想不接觸到使人聯想到他的東西都很難。翻開地圖,你會看到麥奎利灣、麥奎利島、麥奎利濕地、麥奎利河、麥奎利戰場、麥奎利山口、麥奎利平原、麥奎利湖、麥奎利港、麥奎利夫人椅(一個可以觀賞雪梨灣的觀景台)、麥奎利角,還有麥奎利鎮。我常想像他坐在書桌前,拿著一只放大鏡在地圖上審視,不時呼喊他的第一助理:『咱們有麥奎利沼地沒,夫人?瞧瞧這個小矮樹叢,它沒有名字。妳說咱們給它取啥名字好?』

這還只是一部份麥奎利,其他取名叫麥奎利的還有一家銀行、一所著名的大學、一本國家審定的字典、一處購物中心、一座溜冰場、雪梨市內的一條大街。更別提還有其他四十七條馬路、大道、樹林、雪梨市的花壇(根據珍‧摩里斯的記載,這些花壇都是根據他或他的家族名字命名)。此外還有拉克蘭河、拉克蘭河谷,和其他種種他所能想到的東西。

你一定以為大概沒剩多少地方需要命名了,不料麥奎利的繼任人之一的勞夫‧大令(Ralph Darling)總督也如出一轍。在雪梨,你可以找到大令港、大令大道、大令島、大令角、大令山崗、大令頓。他的其他建樹還有:大令草原和大令山脈,還有其他一些大令頓,以及重要的大令河。至於不叫麥奎利,也不叫大令的地方,通常不是杭特(Hunter)就是墨累(Murray)。令人霧煞煞。

就算名稱不盡相同,通常也極為相似。澳洲的最北端有個約克角半島,最南端有個約克半島。十九世紀有兩位著名的探險家,一位叫史鐸特(Sturt),一位叫史都華(Stuart),他們兩位的名字也是到處可見,你必須不時停下車來想一想,通常是在需要立即做決定、車流量又很大的交流道前,『現在,我是要走史鐸特公路,還是史都華公路?』兩條公路的起點都在阿得雷德,終點雖然同在三千九百九十四公里處,但是在不同的地方,其間還是有一些差別。

我在第二天的上午不斷思考這個問題--與拉克蘭‧麥奎利有關的混亂的地名與紀念標的--因為我在第一個地方盤桓許久,而其實我要去的是另一個地方。我開著租來的車,在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雪梨市內努力的想找一條出路。根據當地電話簿顯示,雪梨有七百八十四處郊外的住宅區和其他有名稱的地區,我相信我在尋找一個沒有房屋的角落之際,把這數百個地區都走遍了。有些住宅區我一個上午頭尾就走了兩次。我還一度想在帕拉馬塔還車--我很喜歡這個名字,而且當地居民已經對我有點熟悉,開始對我揮手打招呼--不過我最後還是飆車出城,像隻振翅而飛的小甲蟲,快樂的找到開往李斯哥(Lithgow)與貝瑟斯特(Bathurst)的正確方向,心中充滿在一個陌生之地得到解脫的喜悅。

我打算在未來兩週逛遍我想像中的文明澳洲--澳洲東南部,從靠北邊的布里斯班到靠西南角的阿得雷德。這個地區佔全國土地面積的百分之五,人口卻佔百分之八十,而且幾乎所有大城市都集中在這裡(布里斯班、雪梨、墨爾本、坎培拉、阿得雷德)。這是廣大的澳洲大陸中,傳統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區。由於它的地形曲折,有時又被稱做『回力棒海岸』(Boomerang Coast),不過事實上我的興趣在內陸。我的第一站是饒富趣味的坎培拉,市容宛如公園的澳洲首都,奇怪的是它卻飽受批評;再來我要開八百英里路穿過寂寞的內地到阿得雷德,最後才風塵僕僕,但是不屈不撓的抵達墨爾本。我要在這裡會見幾位老朋友,他們早答應帶我去人跡罕至但保證值回票價的蛇窩維多利亞灌木林,沿途有許多看頭,我非常興奮。

但首先我得先進藍山。藍山位於雪梨西邊,風景優美,但長久以來一直不易通行。當汽車逐漸接近藍山時,乍看之下並不險峻;它的高度不是很高,而且處處籠罩一層柔和的綠。然則實際上它佈滿奇險的溝塹和峽谷,有些峽谷的山壁更拔天數百英尺。遠看蒼翠可愛的植物,近看卻糾纏不清、昏暗朦朧。在歐洲人佔領的前四分之一個世紀,藍山便是擴張的最大天然障礙。探險隊屢次企圖尋求突破都鎩羽而歸,從地底下穿過還比較有可能獲得進展。在那曲折迴繞的山溝內幾乎不可能保持方位。一支探險隊的隊長華特金‧譚契(Watkin Tench)在報告中無奈的說,他和他的隊員想找出一條道路,以便登上一處險峻的峽谷頂端,幾個小時之後好不容易走到山頂,卻發現他們的位置在預定目標的正對岸。

最後在一八一三年,三位探險家--葛雷哥里‧布雷克斯蘭(Gregory Blaxland)、威廉‧溫特華斯(William Wentworth)、威廉‧勞森(William Lawson)--總算有了突破,儘管他們如何精疲力盡、灰頭土臉,而且如溫特華斯終其一生都抱怨的『一肚子大便』。這趟探險一共花了他們十八天,當他們踏上約克山空氣清新的山巔時,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澳洲白人從未見過的田園美景。在他們腳下,視線所及之處是一大片廣袤的、陽光普照的黃金伊甸園,一片綿延無盡的綠草,足夠百萬人生活。澳洲將可成為強盛的國家了。當他們返回雪梨之後,消息迅速傳開來,不到兩年,一條道路貫穿荒野,澳洲的西部開拓史於焉展開。

今天大家熟悉的大西部公路幾乎就是完全根據布雷克斯蘭和他的同伴在兩百年前所走的路線,這真是令人敬佩的壯舉。這條路線一路上山,穿過山脈,許多地方還得經過極有限的空間,因此大西部公路會有許多狹窄的彎道和專為一世紀以前的汽車設計的道路寬度,那個時代的汽車駕駛人仍戴著護目鏡,用一根曲柄來發動汽車。不久前我才搭乘印太鐵路經過這一帶,但是從火車上看到的風景並不佳--景色從一排排橡膠樹的隙縫中飛逝而過,驚鴻一瞥後又是更茂密的樹林--何況我當時還忙著火車上的探險。因此我現在渴望近距離看山,特別是從小鎮卡圖巴(Katoomba)觀賞著名的如夢似幻的美景。
唉,可惜我的運氣不佳。當我沿著崎嶇的山路往上開時,擋風玻璃上開始下起毛毛細雨,一陣寒涼的、捲雲般的霧開始彌漫在角瓣木和樟樹林間,很快的,霧漸轉濃,終於形成厚重的山嵐。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濃霧,不過幾分鐘的光景,我就彷彿開著一架小飛機在雲間漫遊,眼前像是蒙上一層白色的紗罩,我只能盡量將汽車維持在車道上,然而道路是如此狹窄曲折,能見度又低,每一個急轉彎都令人心驚肉跳。

最後總算開到卡圖巴,那裡的霧更濃。小鎮看上去有點令人毛骨悚然,常常叫人出其不意的嚇一大跳,像遊樂場的鬼屋似的。我雖然以時速不到兩英里的速度行進,其間還是有兩度差一點撞上路邊停靠的車輛尾巴。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心煩意亂,但是已經開這麼遠了,我還是找到一處叫回聲角(Echo Point)的觀景點,停好車走出去。毫不意外的,我是唯一的遊客。我走到欄杆旁,抓著欄杆往外看,就像在瞭望台那樣。眼前除了一片白茫茫的濃霧,和濃霧所帶來奇特的靜寂外,什麼也看不見。出乎我意料的,從那乳白的氤氳中竟走出一對老夫婦,漂亮整潔,步履蹣跚,穿著十分厚重彷彿身處寒冬。老先生走起路來顫危危的,一邊拄著柺杖,另一邊倚著他的老妻。

當他們走近後,老先生驚訝的望著我,『你今天什麼也看不到!』他大聲說,彷彿我不但在浪費我自己的時間,也在浪費他的時間。我從他的音量判定他可能有點耳聾,『三十六個鐘頭之內不會放晴的。』他又加重語氣說,『太平洋上空低氣壓,常有的事。』他煞有介事的朝我點點頭,與我一起沈思。

他的太太對我微微一笑,帶點歉意、長期的忍耐,和一點渴望,『一會兒或許就放晴了。』她充滿希望的猜測說。

他望著她,彷彿她剛宣布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放晴?不會放晴了,太平洋上空有低氣壓。』他瞪著她良久,彷彿準備拿柺杖揍她。

她的樂觀卻不因此稍減,『你忘了,那次在本布里不就很快放晴了?』她說。

『本布里?』他不以為然,『本布里?那是在這個國家的另一邊,是個完全不同的海洋,你在說什麼?你瘋了,你該進瘋人院。』我猛然認出他的口音,他是約克郡人,至少曾經在那裡住過。

『當時看起來不像會放晴,』她繼續對我說,期待我的同情,『可是後來放--』

『那邊是個完全不同的海洋,女人!你不但瘋還加聾?』顯然這是他們長年以來不變的對話,『印度洋的氣象狀況和這裡完全不同--完全不同,任何一個傻瓜都知道。』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們不是要去喝茶嗎。』

『是啊,親愛的,我只是想稍微遛一遛。』她熟練的帶著他走開。

『遛一遛?幹嘛?有什麼好看。你不但瘋外加聾又盲?三十六個小時之內是不會放晴的。』

『我知道,親愛的,可是--』

片刻之後,只剩他們的聲音飄浮在一片白茫茫的霧中,再過一會兒完全消失了。

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當晚便在布雷克西斯(Blackheath)留宿,那是距離公路大約十二英里的一個漂亮的森林小鎮。我在就寢以前從汽車旅館房間的窗口往外望,只見一部車緩緩的在公路上走,車頭燈恍如探照燈,大地陷落在一片絨毛般的黑暗中,看來極不樂觀。

因此,當我次日上午醒來發現耀眼的陽光灑在床上和屋外的樹梢頭時,你可以想見我的驚喜。我打開門迎接一片金黃的世界,外面明亮得我忍不住眨眼,鳥兒在林中唱著異國的歌曲,我立刻動身折回卡圖巴。

再回到回聲角,風景已截然不同--除了零星點綴的樹尖冒出頭外,其餘只見一整山谷的綠,四下裡一片靜寂,天空一片蔚藍,雖然才早上九點,你已經可以感覺到這將會是炎熱的一天。我花了大約九十分鐘在崖頂到處走動,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欣賞風景;我參觀了卡圖巴瀑布和高峻挺拔的三姊妹岩(Three Sisters),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到小鎮喝咖啡。

在一九三○年代和一九四○年代,卡圖巴是當時普遍具有歧視心態的上流社會喜愛的度假勝地。它比邦代海灘或其他海濱度假區更體面一些,後者往往會有年輕的布魯斯與諾琳穿著過於暴露的危險,聽到粗話的機會也更多些。卡圖巴的休閒更精緻:在森林中散步,在水療池中泡泡,入夜之後隨著樂團的演奏翩翩起舞。今天卡圖巴雖然已呈現不景氣,卻仍固守著它昔日的榮光。它的中央大街上有華麗的藝術裝飾的建築,其中有一家電影院更是美輪美奐,不過有若干建築,包括那家電影院,都早已歇業。

我買了一份報紙,走進一家咖啡館。我常訝異於很少有遊客會去看當地的報紙。我個人倒是認為,再也沒有比看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的報紙更有趣的了--當然啦,在公共場所喝咖啡,除了看報紙還能幹啥。令人欣慰的是,這個國家只專注於一些不可能對任何人造成任何後果的事。我愛讀那些我從未聽說過的部會首長的醜聞;追捕社區內的殺人逃犯,這些逃犯的名字是我從來沒聽說過的;專題介紹受人敬重的藝術家和思想家,他們的成就我從未耳聞,他們的才華我必須虛心接受。我最愛逛五花八門的生活用品店,看地球這個角落的海灘現在流行什麼,有什麼新鮮的廚房用品,假如我有四十萬澳幣和在杜波(Dubbo)與烏魯木魯(Woolloomooloo)定居的理由,我能用這筆錢做什麼事。這一切都讓人產生特權的、幾乎是非法的感覺,有點像翻動陌生人的抽屜。還有什麼能讓人以區區幾個銅板就得到這麼多樂趣?

***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用極不滿意的語氣大聲說:『這不是草莓果醬,這是黑莓。』

我抬頭,看見昨天遇到的那兩位老朋友,脫去帽子、大衣和圍巾,他們顯得更瘦小,脫下的衣物折疊得整整齊齊堆在身邊的椅子上,彷彿等著被送進衣櫥。我不禁心想,他們穿這些衣服並非為了取暖,而是這樣穿穿脫脫可以讓他們在生活中找點事做。

『他們沒有草莓,親愛的,』老太太不慌不忙說,『人家小姐解釋過了,他們只有黑莓或橘子果醬。』

『兩種我都不要。』

『那就都不要。』語氣有點無奈。

『可是抹在我的土司上了。』

『不,親愛的,那是我的土司。我替你點了一客果醬甜甜圈。』

『果醬甜甜圈?果醬甜甜圈?你瘋了?我不喜歡果醬甜甜圈。這杯茶是冷的。』

我低下頭繼續看我的報紙,不過在我要離開前,我停下來向我的老朋友問好。老先生明顯的不太記得我是誰。我發現那個果醬甜甜圈已經被狼吞虎嚥吃掉了,只剩一小滴紫色的果醬還在他面前的盤子裡。

『是我們在回聲角遇到的年輕人,』婦人解釋說,但她的丈夫忙著用一根湯匙在趕他盤子裡的果醬,沒理會我。

『我看到天氣轉好了。』我愉快的說。

『一向如此,』先生略大的嗓門說,頭也不抬,『我說過不超過三十六小時。』

『我們在本布里就有過一次類似的經驗,』太太對我說,『老大的霧,可是忽然間就放晴了,你還記得嗎,親愛的?』

『記得,』老先生抓狂的說,索性用食指去征服那桀驁不馴的果醬。他將湯匙塞進嘴裡,露出十分滿足的表情,『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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