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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起一杯溫熱的血遞給這位單耳王子。他笑著喝了一大口,用止不住顫抖的手背抹乾嘴角的紅漬──這位年邁的吸血鬼肩上扛著整場戰爭的成敗,實在已經給磨到心力交瘁了。
『你該去休息了吧?』我問,很擔心巴黎的身體。
他搖了搖頭。『還早呢。』他咕噥著。
『人老了就要服老啦!』我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是鬼不理。這位身披紅斗篷的吸血鬼大部分的時間都守在我身邊,給我建言並鼓勵我。他的定位很奇特。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吸血鬼,不具有任何被認可的階級,隨便一位最下級的將軍都能對他下命令。然而身為我的監護人,他卻在台面下握有王子般的大權(因為我對他的意見,差不多是通通採納)。鬼不理說穿了根本就是排在巴黎.史蓋利之後的第二號人物,只不過沒有人公開承認罷了。這就是吸血鬼式的作風──你自己猜。
『你該去休息了,』鬼不理一隻手搭到巴黎的肩上說:『這場戰爭還會拖上很久呢,你可不能太早就累垮了,我們以後還會需要你的。』
『胡說!』巴黎笑道,『未來就要靠你跟達倫了。拉登啊,我已經是過去式了。如果這場戰爭真的像我們擔心的那樣拖下去,那我是撐不到最後的。我如果不趁現在多做點事,以後就沒機會了。』
鬼不理開口想反駁,但是巴黎搖了搖手指,要他別再多說。『老貓頭鷹最討厭人家誇他年輕健壯了。我已經是老朽不堪了,誰要是再故意說反話就是傻瓜,或是騙子,或者兩個都是。』
鬼不理順從的點了點頭。『那好。我不跟你辯了。』
『你最好是不要,』巴黎哼了一聲,接著在寶座上疲倦的動了動身子。『但是今晚確實是夠累人的。等跟這些將軍們談完,我就要爬回棺材睡覺了。我不在旁邊,達倫一個人有辦法嗎?』
『達倫可以的。』鬼不理很有自信的說。
將軍們上前,他側了側身移到我身後,準備好一有需要就提供建言。一直到天亮,巴黎都還沒辦法進棺材睡覺。將軍們意見很多,吵吵鬧鬧──他們拿出吸血魔動向的報告開始分析,想推測出吸血魔王可能藏身的地方──等到接近中午,年邁的王子才得以脫身。
我稍做休息,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接著聽三位吸血鬼山的格鬥教練做報告,他們正在訓練新一批的將軍。接下來,我得派兩名新科將軍到野外去接受初次的搏鬥之旅。我迅速地進行簡單的儀式──我必須在他們額頭塗上吸血鬼的血,唸一些古老的戰事禱辭,接著祝他們好運,將他們送上戰場去殺吸血魔,或者被殺。
接下來是溝通時間,吸血鬼們紛紛上前對我提出各式各樣的抱怨以及詢問。身為一名王子,我有義務去解決月光下發生的所有事。我只不過是一個年輕生嫩的半吸血鬼,之所以當上王子,靠的不是功績而是陰錯陽差;然而,吸血鬼一族對於王子們總是完全的信任,我也因此和巴黎或其他王子享有同等的尊崇。等最後一個吸血鬼離開之後,我才抓空睡了三個小時,就睡進掛在廳內的一張吊床上。醒來後,我吃了些半熟的醃野豬肉,喝了點水以及一小杯血,然後又回到寶座上,迎接更多的計畫、策謀以及報告。
* * * * * *
一陣尖叫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我手忙腳亂的起身,結果從吊床上滾了下來,摔在石頭房又硬又冰的地板上。我的手立刻反射性的摸向隨時別在腰際的短劍,睡意全消,這時我才明白那尖叫聲是來自做惡夢的哈凱。
莫哈凱是一個穿著藍袍的五短生物,一個為泰尼先生工作的小矮人。他也曾經做過人類,不過他已經不記得當初自己是以什麼身分活在什麼年代、什麼地方。他的靈魂在死亡後一直被困在人間,後來泰尼先生給了他一具發育不全的新軀體,才讓他復活過來。
『哈凱,』我低聲喚著,用力的搖他。『起來。你又在作夢了。』
哈凱沒有眼皮,不過他的大綠眼在睡覺時會黯淡下來。那對大眼此刻突然亮了起來,他大聲呻吟著,像我剛剛一樣從吊床上滾下來。『有龍!』隔著面罩,他的尖叫聲聽起來很模糊,他總是戴著那面罩──他沒有辦法呼吸新鮮空氣超過十到十二個小時,沒有了面罩就會死。『有龍!』
『哪有什麼龍,』我嘆口氣,『你是在作夢。』
哈凱用他那對怪異的綠眼瞪著我,接著鬆了口氣並將面罩扯了下來,露出一道歪七扭八、又寬又灰的裂縫,也就是他的嘴巴。『抱歉,達倫。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沒有,』我撒謊,『我早就起來了。』
我翻回我的吊床,坐在那兒打量哈凱。他不管怎麼看都實在是個醜八怪,身材又矮又胖,死灰色的皮膚,看不見有耳朵或鼻子──他的耳朵其實是縫在頭皮下面,不過倒真的沒有嗅覺或味覺。他沒有頭髮,有對又圓又綠的眼睛、一排尖尖小小的牙齒和一條深灰色的舌頭。他的臉像科學怪人一樣,布滿一條條的縫線。
當然,我自己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吸血鬼很少有能看的!我從臉、四肢到全身上下,都佈滿了傷痕燙疤,有許多都是在接受入族審判留下的(我在兩年前的第二次挑戰時終於通過了)。此外,我頭禿得像個新生寶寶,那是當初第一次審判時嚴重灼傷所造成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