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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慾望
國王的謁見即將結束，我被召喚前去晉見國王。我一路走到房間的盡頭，在場人士突然一陣靜默，引頸傾聽。我跪在年事已高的國王面前，他的綠色眼瞳跟往常一樣銳利，還帶著猜疑；他那疲憊、有著灰白鬍子的臉，看起來又向墳墓逼近了一些。他飽受痛風之苦，這趟從馬德里回來，一定吃足了苦頭，此時右腿抬高放在一張摺椅上，這張椅子是中國皇帝特別為他量身訂做的。國王由於長年征戰、不斷擴張帝國版圖，因此面臨財務短缺的窘境，只有這個原因才肯讓他前來接見返回塞維拉的寶藏船。我知道國王跟我一樣厭煩宮廷內那些虛情假意和爾虞我詐的事情，所以他毫不掩飾臉上無聊的表情，沒精打采地靠在直挺挺的紅木王座上，王座跟我們的國王一樣嚴峻。
國王那亭亭玉立的女兒，伊莎貝爾．克拉拉．尤琴妮亞公主站在他的身後。公主是國王最親密的勸諫者，同時也是他最寵愛的孩子，這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伊莎貝爾公主跟她的父親一樣，都有一雙睿智的綠色眼瞳，只不過她那豐腴的年輕臉龐讓人覺得親切多了。她的棕髮往後梳成一個髮髻，頭戴著一頂黑色寬邊帽，上頭圍了一圈珍珠，裝飾著一根白色的鴕鳥羽毛和一個寶石飾針。
我低下頭去等待國王謁見，彷彿等著上斷頭台，公主身上的橘子和杏仁味的香水撫慰著我緊張不安的情緒。侯爵從人群中步出，向國王引介我，打破了原本的一陣靜默。一個留著鬍子、胸肌是別人兩倍寬的男子，迅速朝王座走去保護國王。他的體格和速度在決鬥中肯定不好惹，身為我的導師兼好友的侯爵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侯爵跟國王一樣身穿黑色服裝，不過他華麗的服飾上鑲著銀色和金色的邊。他那上了蠟的鬍髭往上翹，而他那坨蛇一般的鬍子往下捲在一起，後退的髮際露出大半片頭皮，而喜好美食與貪杯的結果，讓他的鼻子和臉頰總是紅通通的。他曾跟我說過，男人有天會把食物看得比女人還重，我在心裡暗暗祈禱自己不會有這一天。
『陛下，我很榮幸向您引介唐璜．德諾里歐，您忠實的僕人。』
『宗教裁判所審判長自會判定他的忠實度，』國王咕噥著說，引來群眾一陣竊笑，真是個不祥預兆，我背脊一陣發涼。『宮內流傳著關於你的故事，』此時，國王望著我說。『我還以為你看上去會是一副邪惡的樣子。』
『我只是個普通人，陛下，』我說。『宮內那些謠言只會把男人變成惡魔。』
我抬起眼睛，看見國王止不住地偷笑。比起其他人來說，國王才是這些小道消息的受害者。『有人告訴我，』國王繼續說，『你今天晚上要宣布訂婚的消息。』我的臉上一定帶著驚訝的表情，不知如何自處地看著侯爵，他揚起的眉毛顯示他也不知道這個消息來源。『難道是我弄錯啦？』國王說。
『是我的敵人蒙騙了您，陛下。我並沒有陷入愛情之中。』
公主傾身向前，在國王的耳邊小聲說話。
『我的女兒說婚姻不需要跟愛情扯上關係。』
『公主與陛下一樣睿智。』我說，眼神越過國王，看著公主。儘管公主已經二十七歲，依舊跟她的老父親住在一塊兒。她的母親當年嫁給國王時，只有十五歲，兩人的結合是西班牙與法國聯姻。皇后在伊莎貝爾公主出生兩年後過世。公主的小妹卡塔琳娜是她的知己，八年前嫁給薩伏伊王室公爵。因此，若對方的身分大有來歷，公主想當然會接受沒有愛情的婚姻，而我肯定沒有這樣的條件。
『你不接受婚姻的聖禮，本王可是會不高興啊。』國王繃著臉說，然後撇過頭去。
『我唯一在乎的就是討陛下歡心。』我回答，意味深長地看著公主。她露出扇子的眼睛回瞪了我一眼，嘴唇不自覺地開啟。我心想，為了等待政治聯姻而壓抑自己心中的熱情，度過了二十七年，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實在是太長了。公主適時地撇過頭去。
『那麼本王命令你，』國王態度斷然地說，『去找一個合適的妻子。她需要具備貴族身分……就像宗教裁判所要求的那樣。下個月我要知道你選擇的對象。』
國王無力地伸出手。我親吻完他的手之後便告退，回想起宗教裁判所審判長的話，似乎見到地獄的景象。年老體衰的國王越來越沒法掌控日益壯大的宗教裁判所。
『感謝您，陛下，』侯爵替我向陛下道謝。『您擁有所羅門王的智慧以及約伯的耐心。』
國王輕輕點點頭，不得不對這位德高望重的侯爵表達親切之意。我退下之後，便淹沒在一群人當中，這群人接續剛才沒討論完的小道消息，繼續嚼舌根。我的目光朝下，在這群優秀的人群之中顯得格格不入，於是躲在大廳後方，讓其他人去討國王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