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我們寢室的窗戶上也有喇叭，是蒂德的音響；她的爸媽在開學第二週就給她送了個立體音響過來。（蒂德的媽媽也給她寄來了一個愛心包裹，裡頭裝了幾件喀什米爾毛衣和法國巧克力。巧克力裝在一個盒子裡，形狀有貝殼也有獎章，每一塊都有對應形狀的小窩。蒂德把巧克力給我和杏君吃，因為她自己永遠都在減肥。至於我媽寄來的愛心包裹嘛，我已經學到了，在沒回到宿舍之前，千萬不要打開。上次她總共給我寄來了三箱粉紅色閃亮亮衛生棉，還附帶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克羅格超市在大特價。想妳唷。愛妳的媽。）我走進房間時，杏君不在，蒂德則進入了她東忙西忙、加班趕工的模式，匆匆地在浴室和我們房間之間奔馳──把水瓶裝滿水、塞滿她的背包、對著厄絲貝斯雅絲貝大聲嚷嚷。她站在我們房門口，對著走廊底端大叫：『克羅斯要去嗎？』
我聽不見厄絲貝斯雅絲貝說了點什麼，但接著蒂德嘆了口氣，然後說：『為什麼不去？』厄絲貝斯雅絲貝沒有回應。幾秒鐘後，蒂德說：『克羅斯最近好憂鬱。』她說得很小聲，感覺上好像是在對我說話。『跟蘇菲約會讓他心情不太好。』她補上一句。
克羅斯‧舒格曼是我們班上最高、最酷的男生，他是白人，但打起籃球甚至比達登‧匹塔德還要厲害。雖然克羅斯才九年級，卻在和十一年級的蘇菲約會；我是從『小道消息』上讀到這件事的。『小道消息』是校報《奧特之聲》的一個單元，內容是對於新戀人、舊戀人、還有最近剛剛看對眼的可能戀人，歡欣鼓舞地做出極盡嘲諷的評論，文字全都以一種遮遮掩掩的方式寫成，以逃過學校員工的法眼。裡頭會有人名的縮寫，還有用名字編出的雙關語──以克羅斯和蘇菲來說，就是『S. T.和C. S.：克服年級的差異讓我開心得茫蘇蘇的。』
顯然，克羅斯已經有女朋友的事實阻擋不了蒂德漸漸萌芽的愛苗，這讓我覺得她既好看透又好可悲──蒂德的目光當然會鎖定在全班最受歡迎的男生身上。喜歡他就好像是說『死之華』是你最喜歡的搖滾樂團、或是說作禮拜好無聊、或是學生餐廳的食物難吃死了之類的話。不過我知道蒂德跟克羅斯是沒機會的。沒錯，她很有錢，但她也是猶太人，有著大鼻子和史瓦茲這樣明顯的猶太姓氏，她不是那種可以隱藏身分的猶太人。她把自己照料得很好，雙腿永遠都修得乾乾淨淨的，頭髮聞起來也很香，但她就是沒有那麼漂亮。
有一次在收發室，我看到蒂德和克羅斯‧舒格曼、還有另外幾個人站在一塊兒。蒂德一面尖叫一面笑，仰頭看著克羅斯，兩手拉著他的手臂，而克羅斯臉上的表情是那種淡淡的、完全的疏離。這讓我真的突然為蒂德感到一陣心酸。
『要是克羅斯覺得蘇菲讓他心情不好，他八成就不會跟她出去約會吧。』我說。
『他幾乎要跟她分手了，差不多有五次了吧。』蒂德說。『他會跟蘇菲交往的唯一原因是她是十一年級生。』
我笑了出來。『這樣的話，克羅斯聽起來還滿爛的。』說出這種話讓我有種褻瀆神聖的愉快。
『妳又沒有我那麼瞭解他。』
『我沒說我很瞭解呀。我根本從沒跟他說過話。』
『就是說啊。』蒂德站在她梳妝台前，對著上方的鏡子照來照去。她擦上唇蜜，一面抿唇，一面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認真地看著自己鏡中的倒影。『克羅斯被困在一段不健康的感情當中。』她說。『他沒那麼喜歡她，但覺得對她有虧欠。』
『也許妳應該去找個沒有女朋友的。』
『哦，我不喜歡克羅斯。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蒂德從鏡子那面轉了過來。『妳沒有要去波士頓，對吧？』
『沒有。』
『我要去耶。』
『看得出來。』
『厄絲貝斯雅絲貝和我要去紐博利街買東西，然後我們要在一家應該會超級酷的泰國餐廳吃午飯。妳喜歡泰式料理嗎？』
我從來沒有吃過泰國料理，蒂德用點腦筋八成就能猜到。
『比如說泰式炒麵。』她說。『好吃好吃，是我的最愛。妳看到我玳瑁色的頭帶了嗎？』
『沒有。』
『妳不會要在這裡閒晃一整天吧，黎？』她說。『妳應該去找點樂子的。驚喜假一年只有一次呢。』
『我當然沒有要待在這裡。』我說。
『妳要去逛購物中心？』
想都沒想，我就點了點頭。
『那個商場滿破爛的。』她說。『還記得上次我跟厄絲貝斯雅絲貝坐計程車去那裡嗎？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去波士頓逛街比去那個鬼地方好多了。哦，不過妳八成會去看電影吧，是嗎？』
我又點了點頭。
『妳要看什麼電影？』
我猶豫了一下。『其實，』我說，『其實，我會想要去商場是因為──嗯，我想要去穿耳洞。』我才一說出口，就感覺到血液直衝臉上。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穿耳洞，我甚至不確定我爸媽會答應。
『哦，黎！太棒了，一定會很好看的。那妳會戴那種搖來搖去的大耳環吧，是嗎？不會只是釘在耳朵上那種吧？』
『對，我想是吧。』
『這會是妳的大進步。』
我覺得她的話不怎麼中聽，我應該要不高興的。但很明顯地，蒂德只是在試著表達鼓勵。她有她沒心眼的一面──她所有讓人討厭的地方都浮在表面，就像地殼表面一樣；一旦你往下探究，就會發現她單純得讓人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