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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若是擰一下他兩邊的屁股,這個城市的圍牆就會瘀青。他們如連體嬰般密不可分,由陰沉、扭曲的靈魂緊繫在一起。
當火車蠶食過郊區,蠕動著經過倉庫和工廠,然後堅毅、緩慢地朝摩天大樓墓地的陰影駛去時,紅衣主教支配了我全部的思緒。我受到吸引,將鼻子貼在骯髒的窗戶上,瞥見黨中央。龐大、雄偉建築短暫閃現,但黑暗繼而奪走一切,黨中央過去了。他在那裡工作、生活、睡覺,並決定奉承他的人(數以百萬計)該有何種命運。黨中央是這城市的心臟。
就像這城市混凝土地基底下埋藏的屍體一樣,紅衣主教的故事是多不可數的。有的古怪,有的殘酷,有的驚人。好比說,那天他下西洋棋對付教皇,贏得了幾個國家。那名自殺炸彈客來到最後關頭時,只被紅衣主教冷冷看了一眼,便僵住無法動彈。他們說他被帶走時哭喊著,手指卻緊扣在雷管上,直到他獨自一人時才鬆開。
天空灰撲撲的,我下了火車,投入這城市與其守護神紅衣主教的懷抱。我提起旅行袋,進入另一邊陰森、灰暗的街道。但對我而言,那天街上是生氣蓬勃又充滿活力的,是即將彩繪我夢想的畫布。當我找尋計程車,卻發現了奇蹟。
群眾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們在灰暗、毫無生氣的背景襯托下脫穎而出,聚在一起喋喋不休、指指點點。那是嚴密集中的雨瀑,是大片落下的,大約有五尺寬,兩、三尺深。如銀線的雨滴筆直掉落。我抬頭望,順著細密的水流找到雲朵,雨水彷彿是從巨大的氣球懸垂下來的絲線。
我左邊的婦人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這是從天堂落下的瀑布。」她帶著驚嘆的口吻喃喃低語。就在陣雨停歇之前,一名矮小穿著寬鬆白袍的男子走進雨中,接著他張開了雙臂,仰頭面向天空,我發現他是個盲人。原本眼眸該在的位置上,只有灰白的眼球發出微光。接下來我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的眼睛突然間像是活了過來。一片純白中卻有褐色圓點出現在眼睛中央。圓點不斷展開、延伸,最後充滿整隻眼睛。
他眨了一下眼睛,抬起手來指向我,嘴唇動了動。但在我豎起耳朵之前,他就走回到晦暗之中,當人群分開時他已消失了。
之後雨停了。群眾繼續前進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比其他人待得久一點,先找了一下那個盲眼人,接著又希望表演會重現,但最後我放棄了,招來一輛計程車。
我要求司機載我回家。家指的是提歐舅舅的住所。來到這城市後,我將要和他一起生活,他會教我如何成為幫派分子。
我晚到了,所以提歐舅舅想要對我發脾氣。但我階梯才爬到一半,他已經咧嘴笑開,像個生日派對裡的孩子了。然後我們坐下來喝酒閒聊。
「卡帕克,你多大年紀?」他開口問。「二十七,二十八?」
「差不多那年紀。」
「很剛好的年齡,不會太老教不動,也不會太年輕太麻煩。這是我挑上你的原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我不會單憑一個人的年齡來挑選我的接班人。不過,那是個要素。
「這一行很辛苦,」他嚴肅地說。「我不知道你期待什麼,但這不是個迷人的工作。你爬得越高,就越光鮮亮麗。但我們的等級較低,錢多半來自保護費。我們恐嚇小店老闆或生意人之類的,然後收取現金,給他們的回報就是『不毀壞他們的財物』。如果他們不肯付錢,我們就必須予以懲戒。一切都和暴力有關。不管我們表面宣稱自己從事什麼,骨子裡其實就是暴力分子。
「但是呢,雖然我們做的是違法生意,我們仍然是在做生意。有員工要照顧,有開銷、有經常性支出,還有法律方面的費用要負擔。比經營合法的生意要來得困難多了。我們必須身兼流氓、律師、生意人、記帳員。利潤可以很高,但前提是你得好好經營,不搞砸事情,不讓自己暴露在法律或對手的攻擊之下。還有,不栽在紅衣主教手上。」
他向我豎起一根手指頭,然後說:「卡帕克,絕對不要招惹紅衣主教。絕不可以。別硬擠進他的地盤,連他底下最低階的小嘍囉都別去挑釁。如果你花了好幾個月佈的局快要談成了,他的人還要求插手,你也要立刻答應,即使那表示你要承擔損失。紅衣主教經營一切,擁有每一個人。我再說一次,免得有什麼誤解:別去招惹紅衣主教。儘可能避開他那一幫人。如果你們不小心碰上了,要向他們表示一切該有的尊重。因為紅衣主教萬一爬到你背上,他會驅策你早點進墳墓。這是百分之百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