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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上時，我睜大眼睛環顧四周。我不知道該預期自己看見什麼，所以照理說，我應該要做好準備、迎接任何事物，但我依然冷不防地嚇了一跳。
木偶讓這個房間顯得陰鬱。到處都是木偶，懸在牆上，倒在地上，在房間中央的大辦公桌上東倒西歪橫放著。除了木偶外，房間裡的東西十分稀少。在懸絲木偶旁邊沒有懸掛照片，沒有電腦、植物、飲水器或雕像。有張辦公桌（起碼有二十尺長），幾張塑膠椅子在我右側的牆邊排成一排。窗戶邊還有兩張椅子，一張是塑膠椅，另一張覆有厚絨布，是裝飾華麗的皮椅，其他沒什麼值得注意的。
除了紅衣主教以外。
他坐在皮革椅子上，四肢放鬆，兩腳交叉，啜飲著礦泉水。他揮動瘦長的手臂，招呼我過去。「坐，」他指著那張塑膠椅愉快地說。「你喜歡我的展示品嗎？」他指向那些木偶問道。
「很好。」我雖然口乾舌燥，我仍設法多擠出幾個字來。「非常……有裝飾作用。」
他微笑。「你的眼睛洩漏出你缺乏興趣，你該學著控制眼睛的。現在，」他邊放下玻璃杯邊說，「好好地看著我。你一定滿腔好奇吧。雷米先生，你打量我一遍，然後告訴我你的想法。」
他舉起手臂，擺出姿勢。他的個子很高，有一九五或更高，身形單薄，可以稱得上是瘦削了。鼻子碩大成鉤狀，像是長在拳擊手臉上的。頭髮剪得短短的，兩邊削薄到見骨。喉結明顯隆起。與高大的身材相較之下，他的頭算小，頭形狹長、尖尖的，嘴巴過於寬闊。臉頰有點過於緊繃，肌肉像紙那麼薄。皮膚灰色、無光澤。穿著成套寬鬆的運動服，和一雙磨損的慢跑鞋。右手腕上戴著便宜的數位顯示電子錶，沒戴珠寶。他的手指修長，瘦削而彎曲。手指甲咬到露出了底下的肉。左手的小指在第二指節彎曲，與其他的手指分開，以六十度角突出來。他的真實年紀大約是六十好幾或七十出頭，但我來看的話，不會認為他超過五十歲。
在我端詳他之後，他放下雙手。「輪到我了。」他說完，仔細審視了我。他的眼瞼半閉，和提歐舅舅一樣，但當他集中注意力時眼睛就會睜大，在這種時候望向他的眼睛會像是在凝視兩潭液態的死亡。
「嗯，」他說，「你和我想的不一樣。你是卡帕克‧雷米。這是個印加名字，是吧？源自阿塔瓦爾帕時代，阿亞爾家族嗎？」
「我不知道。」
「喔，它是的。」他向我保證。「我幾十年前讀過有關印加的所有資料。他們的開國元老是曼科‧卡帕克。今年下半年，有些團體要在這裡豎立他的雕像。這城市充滿與印加有關聯的事物。你擁有這麼一個名字，會適應得很好的。
「你知道印加人的座右銘是什麼嗎？」我搖頭，對這離奇的對話感到茫然。
「Manan sua, manan Iluclla, manan quella. 意思是別偷竊，別殺人，別偷懶。除了最後一句之外，其餘的完全不切實際。但那是你們印加人說的。
「夠了。」他猛然拍了一下。「你想要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帶來這裡，為什麼把你舅舅和他的人全都殺了，卻留下你。對吧？」
「我的確想過這個問題。」我承認。
「有任何猜想或看法嗎？」
我搖頭否定。
「很好，我討厭猜測。永遠別假裝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我沒有時間理會那樣的蠢蛋。當誠實、守舊的無知者沒什麼不好。如果你認為自己全都知道了，就無法學到任何東西。」
他再度陷入了沉默。和之前一樣，我沒吭聲，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想起倉庫裡發生的一件事。我思考了半晌，然後清清喉嚨，決定冒險一試。
「福特‧塔索說了件事。」
「哦？」他抬頭看。「塔索先生一向懂得沉默是金，他不隨便說話。如果他說了，那就一定很重要。」
「我當時沒有很注意，但現在回想起來……他說了關於夢的事情，說你夢見我。」
紅衣主教的臉色沉了下來。「我說得太快了。顯然塔索先生不像我想的那麼懂得沉默。不過，」他撓撓下巴，若有所思地說，「或許這樣是最好不過的。我正在想要怎麼談到這個夢，才不會聽起來像個瘋子。
「我會告訴你的。」他決定了。「你可能會覺得難以相信，但雷米先生，這是個充滿驚奇的世界。有些人否認『不可能』的存在，那樣會對宇宙崇高的神奇力量造成嚴重傷害。
「上個禮拜我作了一個夢。在那之前，我已經計畫好要殺你舅舅了。殺他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我沒有在上面花費太多心思。然而，我睡著以後卻夢到他被謀殺了。我看著事情發生，就像在看一場電影一樣：倉庫、沒有起疑的提歐、走道上的殺手。他和他的人一起走進來。我聽見砰砰砰的槍聲。接著看見提歐和他的人馬倒下，像羔羊一樣遭受殘殺。
「正當我翻身，準備進入較光明的夢境時，我注意到有個提歐的手下仍然站著。四周都是爆炸的子彈，但他站在那裡，面帶微笑，是個自信滿滿的雜種！
「他邁步朝我走來。我直視著他的臉，夢中的攝影機拉近，給了一個極大的特寫。再更近一點，直到他的臉填滿夢的世界，他一直笑著，充滿自信。
「然後我就醒過來了。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是，我需要像這樣的人。一個殺不死、有自信、刀槍不入的人……他可以提供一些東西。於是，我查了一下提歐的手下、他的密友。以及最有可能和他一起參加會議的人。塔索先生給了我一份名單，我採用夢中的邏輯，快速瀏覽一遍。有個名字脫穎而出──卡帕克‧雷米，一個印加名字，代表著力量、異象的名字。」
他指著我。「雷米先生，這就是你會在這兒的原因。這就是為什麼你沒有在倉庫裡腐爛、任由一群揮動粉筆的警探包圍，因為我的夢和你不尋常的名字。
「你想要一份工作嗎？」他禮貌地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