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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開玩笑吧，」我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之後，立刻氣急敗壞地說。「你對我編造了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等著看這個愚笨的鄉巴佬是否會相信。」
「我為什麼要騙你？」他問道。
「好玩。把我弄糊塗。看看我會怎麼反應。」
他輕聲地咯咯發笑。「雷米先生，這件事那麼難以置信嗎？我們都有過似曾相識的感覺，感覺自己是活在夢中的場景裡。我為什麼不該夢到你？」
「因為你是紅衣主教，」我怒氣沖沖地說。「你不會夢見像我這樣的人。我們不只是在你之下，我們根本是埋在你腳下好幾百里深的地方。就算你剛好夢到提歐和那場屠殺，就算你真的看見有人毫髮無傷地走過槍林彈雨，你也不會把他帶到這裡，給他一份工作。這不合邏輯。事實上，這樣做很愚蠢。」
我等待他的怒氣落在我頭上。紅衣主教是個脾氣極為暴躁的人，會因為小小的挑釁就暴怒。我剛才罵他是個愚蠢、不合理的騙子。我將成為歷史。
但他沒有責難，相反的，他仔細考量我的話。他的手指彎曲，嘴唇噘著。當他終於開口時，他問了一個問題。「你知道宇宙的秘密嗎？」
「什麼？」我眨眨眼睛。
「宇宙的秘密，你知道嗎？你能解釋自然的運轉、天空的動向、生命的降臨嗎？你能洞察我們其他人難以理解的事嗎？如果你能的話，我願意付很多錢來交換這樣的訊息。」
「我看不出來這──」
「你看不見任何東西。」他氣沖沖地打斷我。「你和我們其他人一樣，對世界上的奇蹟視而不見。雷米先生，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揣度、猜測、主張。我們堅守自己的信念，儘管每個信念都跟其他信念一樣：有根據但荒謬。我們仰賴科學家去探鑽時間、空間的坑洞，胡亂探尋偉大的問題，如同小孩玩沙一般。
「我活到這麼老，只遇過一位似乎真正知道宇宙奧秘的人。他瘋瘋癲癲的，是個在碼頭工作的醉鬼。連綁鞋帶、扣大衣的釦子都有困難。他說的話像詩歌又像謎語，但字字敲進我的心坎裡。我聽了短短一小段就將他處死，我害怕他。如果我再聽久一點，恐怕會跟著發瘋。對我們這般渺小的心靈來說，真相令人難以承受。」
他的眼光灼熱地望著我的眼，細長的手指包覆著椅子扶手，嵌進柔軟的布料中。
「在那之後，我放棄了真相，」他說。「從那天起，我甘心順從無知、盲目接受的人生。既然我無法瞭解宇宙，那我決定隨之起舞，善加利用宇宙本身深不可測的法則。我不再追尋答案。選擇佩戴著我的無知，宛如佩戴臂章一般。
「你知道我成功的秘訣是什麼嗎？」他問，思路再度轉變。我木然地搖搖頭。「懂得如何乘勢而起。這世上的萬事萬物某種程度上都是聯繫在一起的。我相信你應該聽過那個老掉牙的故事：一隻鳥在澳洲振動翅膀，決定了地球另一邊的天氣。雖然誇大其詞，卻是相當好的例子。
「一切都彼此相關，所有事物都是互相牽連的，有時結合方式清晰易辨，但大多時候是令人費解的。一名猶太人嘲笑一個叫做阿道夫的小孩，數百萬人因此死在集中營裡。一顆蘋果掉下來後，人類就了解地心引力了。一個渾身髒兮兮的男孩有個夢想，紅衣主教從此誕生。」
他停頓，起身走到窗邊，往下凝望他的城市。我不明白他在漫談些什麼，他像個瘋狂的街頭先知。我究竟不小心捲入什麼事件中？
「這世界有自己的法則，」他繼續說。「我們不必瞭解，只需要遵從。好比那三鈔。不用說，這兩個人的連繫純屬巧合，但我把這兩人之間的關聯當成一個徵兆。在某種未知的程度上，他們由宇宙間無數的細線牽連著。一感覺到那種關聯，我就行動。因為行動，所以我獲利。」
「你今晚在此，是因為我夢到一名陌生男子，然後又找到了一個名字奇特的男人。你願意忠心為我服務嗎？加入我的公司？幫助我再賺個幾百萬？」他聳聳肩。「時間會證明的，到最後，時間會證明一切。我覺得你很合適，你是出現在我那些夢裡的人，但是──」
「那是複數。」
「你說什麼？」
「你剛剛說那些夢。我以為你只作了一個夢。」
紅衣主教瞪著我，彷彿我是某種可怕的病毒。「不擇手段的人，像是我，總是愛追求一時說溜嘴的話語。」他冷冰冰地說。「人應該要積極搜尋、永遠珍惜這類話語，但不該白白揭露。我犯了錯，說了不打算說的話。而你注意到了，恭喜啊！但你洩漏你所知道的事是很愚蠢的。
「別洩漏你的秘密，」他一面告訴我，一面無意識地扯著他寬鬆的褲子。「沒有一句失言是真的無所謂的，那可能有一天能救你一命，或起碼防止你丟掉生命。你剛剛就差點要走上死路了。
「你會殺掉批評你失言的人嗎？」我懷疑地問。
紅衣主教微微一笑，像個貪婪狡猾的人。他說道：「雷米先生，我還曾為了更微不足道的理由殺人。你來為我工作就得拿你的生命當賭注。但你十分甘願冒這樣的風險，對不對？」
我沒答腔。但在我的沉默中，他找到一切他所需要的確認。但是紅衣主教會要我做些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