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試閱
也許是因為我們太相像吧。小金一轉來,大家就認定我們會成為最好的朋友,只因為我們都是深色皮膚,都很安靜、用功,而且就外表看來都很嚴肅。其實我們兩個的成績都不算特別優異(各科平均成績都只有B),更不像大家認定的那樣正經八百。我們的確對某些事情很嚴肅,我是音樂,她是美術與攝影;然而,在中學生單純的世界中,這就足以讓我們兩人看來像失散多年的雙胞胎了。
無論任何活動,我們都立刻被送作堆。小金轉學第三天,體育課要踢足球,只有她自願當隊長,在我看來,這已經是超越虛榮、奉承的行為了。她穿上紅色運動衣,老師環顧全班挑選另一隊的隊長,她的目光就停在我身上,儘管我的運動細胞相當差。我心不甘情不願地穿上運動衣,還故意碰撞小金,嘴裡喃喃說著「多謝了。」
隔週,英文老師指派我們兩個一組,準備上台討論《梅岡城故事》。我們面對面坐了十分鐘,一語不發,最後我終於開口:「也許可以談談以前南方的種族歧視問題。」
小金略微翻了翻白眼,我超想拿字典丟她的。我無意中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這麼痛恨她了。
「我轉學前就讀過這本書。」她說:「書中的種族歧視問題顯而易見,但我認為更大的問題是人類的善良。他們是本性好,後來因為種族問題才變得可憎?還是根本人性本惡,必須透過努力矯正才能向善?」
「隨便啦!」我說:「反正這本書很蠢。」我不知道為什麼脫口說出這句話,我其實很愛這本小說,也和爸爸討論過,因為他當初拿這本書當教學實習的教材。這下我更討厭小金了,因為她害我背叛自己喜歡的書。
「好吧,就照妳說的辦吧!」小金說。後來我們拿了B-,她似乎還幸災樂禍地看待這個爛成績。
後來我們完全不交談,但老師們還是指派我們一組,其他同學依然認為我們是朋友。其他人愈是這麼做,我們愈是恨得牙癢癢的,也更討厭彼此。別人愈要把我們湊在一起,我們愈反抗,也愈排擠對方。我們想辦法假裝對方是隱形人,儘管死對頭的存在總是會讓我們氣上好幾個小時。
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想想我為何討厭小金。她是雙面人,她顧人怨,她很愛現。後來我才知道她對我也做過同樣評估,但是她最氣的理由是:她認為我是賤女人。有一天,她甚至寫下來傳給我。英文課時,有人丟了一張摺成方形的筆記紙到我右腳邊的地上。我撿起來打開,上面寫著:賤女人!
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我。我馬上感覺到怒氣升起,內心深處卻頗得意,因為我竟然能激發別人這麼多情緒,逼得對方用這個字眼罵我。別人常用這個字批評媽,可能是因為她總是藏不住話,她若與你意見相左,就會直言不諱。媽會像暴風雨般瞬間發作,然後立刻沒事。況且,她也不在乎別人說她是賤女人。
「這只是『女權主義者』的同義詞。」她自豪地告訴我。
就連爸爸有時也會這麼叫她,不過都是開玩笑、稱讚她的時候。他絕對不在吵架時用這個詞,他沒那麼傻。
我從文法書中抬起頭。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傳這張紙條給我,但是我仍舊不敢置信。我看看同學,大家都把臉埋在書中,只有小金例外。她的耳朵超紅,就連看起來像鬢鬍般的深色鬈髮似乎也透出紅光,而且瞪著我瞧。我也許只有十一歲,也許在人際關係方面還不太成熟,但別人挑釁我我還是看得出來,我也只能接受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