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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明白了:今後可以打動我的,就是那些什麼都不是的東西。如果有一種感覺會讓人想到歡樂、悲傷、愛情、鄉愁、憤怒……等等,我的反應就和冰塊一樣。我的感官只會對前所未有的感覺開門,也就是在好與壞之間無法歸類的那些感覺。從此,我拿來代替感覺的東西也一樣:我只感覺得到那些在善與惡之外顫動的事物。
耳朵把我帶回活人的世界。我決定打開一個新的窗口:眼睛。當代藝術似乎正是為我們這種人創造的。
我開始涉足過去從來不去的地方,龐畢度中心、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我在這些地方看著一些跟任何東西都搭不上邊的作品:這正是我需要的。
觸覺方面,從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不妙了:在還沒冷感以前,我什麼把戲都試過,所以我已經沒有新的性感帶了,這部分的問題只能等以後再解決了。
味覺方面,也不容易。有人跟我提過幾個很瘋的餐廳老闆,說他們發明了一些美得冒泡的食物,味道出神入化,可是這幾家餐廳普通的套餐都要五百歐元,等於是我幫人跑腿打雜的薪水的一半。這就不必想了。
嗅覺最大的好處就是無須擁有。你可以因為在街上聞到香水味而愉快莫名,而你連這香氣的主人是誰都不知道。這真是最理想的感官,比老是塞著的耳朵有用,也不像眼睛盯著人看會引起別人注意,又比非得透過消費才能取悅的味覺敏銳。如果可以活在嗅覺的領導下,鼻子一定會讓我們變成貴族。
我開始因為一些不曾相識的氣味而激動:重鋪的路面上熱呼呼的柏油、番茄的梗、粗礪的石頭、剛剛砍下的樹木流出的汁液、發硬的麵包、聖經紙、乾枯多時的玫瑰、黑膠唱片,還有沒用過的橡皮擦,這些東西都成了我無限的快感泉源。
當我想要時髦一下的時候,就去找那些新的香水製造商,他們會在自己的店裡依客人需求用你沒聽過的汁液創造新的香水。我被香水薰得暈陶陶地走出來,心裡對那些售貨員忿恨不已,只因為我什麼也沒買,他們就這麼蹧蹋我。香水這麼貴又不是我的錯。
儘管有過這麼些荒淫無道的嗅覺經驗,或者說不定正是因為這些經驗,我的性器官終於開始抱怨了。
已經好幾個月了,什麼都沒做,連自己來也沒有。我整天都在想,想像那些無法想像的事,卻是徒勞,沒有,真的沒有,所有可能發生的事也都引不起我的興趣。最荒唐離奇、為下半身創作的文學作品,我讀了也沒有任何反應。看到色情片,我竟然笑了出來。
我把情況告訴我的同事穆罕默德,他對我說:
「你也知道,這麼做是很傻,不過談個戀愛會有幫助喲。」
真是天才。在我所有的感官裡,這個感官死得最透,它可以讓人周圍的一切都凝結。我心裡怨著穆罕默德不明白我的悲哀,嘴裡嘟囔著:「有人餓到沒麵包吃是嗎?給他們吃蛋糕不就結了。」
「你這樣多久了?」他問我。
「至少五個月了。」
他望著我,我看見他的同情轉變成看不起。我不應該什麼都跟他說,還把我連手槍都沒打也告訴他。這讓我想起《巴黎之腹》這部小說的一個情節:有個窮人向美麗的肉舖老闆娘坦承自己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這段話讓這個胖女人的憐憫立刻轉變為恨意與輕蔑,因為,畢竟,要在這麼卑劣的情況活下來,這個人一定屬於一個比較低等的物種。
有個神父跟我說過,一個人可以貞潔,永無止境。真正遵守這個誓願的那些神職人員就是人類需要實踐某種性生活的最佳論證──因為這些人都很恐怖。只要別變得跟他們一樣,要我做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