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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迪娜開車來接我去希肯家的烤肉會,但我們先把車開到了麥金利街上。在車裡,迪娜唱著:「家、山腰上的家,鹿兒和羚羊嬉戲的地方……」當我指出她應該在哪裡停車時,那間屋子看起來和我記憶中的樣貌有不相同處,也有相同處──它現在不知道怎麼地,變得更鮮明、更真切了。庭院裡有棵雲杉,草地是深綠色的。這間屋子就像個白色的方盒子,前陽台的木頭地板已成了斑駁的絳紅色。知道這一切都將屬於我,讓我覺得既激動又興奮。我還沒有鑰匙,但迪娜堅持要透過窗戶往裡頭偷瞄,並在有點坡度的後院裡遛達。
「很可愛,對吧?」我說。
迪娜熱切地點點頭,繼續唱道:「哪兒少有洩氣話語/天空也非終日陰鬱無光。」
雖然我們去烤肉會時遲到了,查理‧布雷威卻比我們更晚到。當他終於從屋子後方的廚房冒出來,拎著一手啤酒來到屋後的木頭露台上時,迪娜和我早已在那兒,肩併肩坐在一張野餐桌邊了。他穿了雙帆船鞋,沒穿襪子,卡其短褲的邊緣起了鬚鬚,皮帶上有個銀色長方形扣環,他還穿了件褪色的粉紅色扣領襯衫。即使在幾碼之外,我也看得出來,那件上衣曾經非常高檔。他將六罐啤酒拿到他耳邊,搖了搖(對啤酒這麼做,實在相當蠢,我心想),並隨意朝庭院這裡嚷嚷:「哈囉,大家,男孩們和女孩們!」
我們在場的大約有十五人,有幾個男人立刻走向他,克里夫‧希肯就拍了拍他的背。查理打開一罐他拿來的啤酒,在他砰地一聲拉開拉環後,有些酒滋滋冒出。他趕緊將嘴巴湊到酒罐旁邊,大聲地吸掉像小瀑布般湧洩出來的啤酒泡沫。然後他說了點什麼,當他和其他男人一起哈哈大笑時,他是笑得最大聲的那個。我壓低音量,對迪娜說:「他和妳真是太配了。」
「我牙齒上沒沾到唇膏吧,啊?」她轉向我,露出她的門牙。
「妳看起來好極了。」我說。她先等了十分鐘,這樣看起來才不會太明顯,然後我看著她走過庭院,把自己當成禮物一樣,獻給查理‧布雷威。前一天,我在公共圖書館裡,尋找有提到查理的新聞文章。早在網路還沒誕生之前,我就對自己搜尋資訊的能力(也就是說,我有擅長查閱參考書和微縮單片金手指)感到相當自豪。剔除前任州長之子身份的相關報導後,我找到的,和查理本人的有關資料還滿少的。我倒是得知,如果他真的要在包含霍頓鎮的那個選區參選的話(就像迪娜之前說的),他將對上的對手會是已在任四十年的現任眾議員。
迪娜離開後,蘿絲‧川姆勒(她坐在野餐桌的對面,她旁邊是珍妮‧沃頓)說道:「迪娜‧希米諾還真是個活寶耶。」希米諾是迪娜現在的姓氏,她已經不姓詹納宙斯基了。
我表現出誤會蘿絲話中之意的樣子,點點頭說:「迪娜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好玩的一個。打從我們幼稚園認識起,她就一直是這樣了,半點都沒變。」
蘿絲和我在喝白酒,珍妮懷孕六個月,所以沒喝。蘿絲身子往前一靠。「我不該這麼說,但妳會不會常覺得她快把妳逼瘋了?」蘿絲和她先生住在希肯家隔壁,我們在大學時一起參加過國際姐妹會。她不是壞人,但她還滿八卦的。
「我大概比較常把她逼瘋吧。」我說。
「她簡直就是整個人朝查理‧布雷威撲過去耶。」珍妮說。「不曉得我們是不是應該警告查理。」
我直接瞪著她的雙眼。「警告他什麼?」我用一種中性的語調詢問,但她和蘿絲都沒說些什麼。「我敢說他可以照顧好自己啦。」我加了一句。
「愛麗絲,那妳呢?」蘿絲將一片洋芋片浸到一碗洋蔥沾醬裡。「妳一定也鎖定好某個特別的對象了吧。」
「其實沒有。」我微微笑,以表示我並不介意。諷刺的是,我是真的不介意。或者換個方式說,我是介意,但並不是他們想像的那種介意。在我最不和善的時候,我會想對這些女人說:「不是我沒辦法嫁給妳們的丈夫,是我不想嫁!」但是極少已婚婦女會相信單身女性有辦法選擇要單身或不單身。我在長凳上挪動了一下。「珍妮,妳和法蘭克國慶日時去了希博伊根,對不對?一定很棒吧。」
「這個嘛,要是妳看到法蘭克他媽媽罵凱蒂和丹尼的樣子,妳會覺得她好像從來沒帶過小孩似的。」珍妮搖搖頭。「她就像張壞掉的唱片,不停地播放『把那個放下!別跑來跑去!』但我們去那兒,不就是要讓他們跑來跑去,不然還會是為了什麼?法蘭克是被她帶大的六個小孩之一,但是他卻說他媽媽以前脾氣還滿好的。」
「真是太慘了。」我說。
「喔,但是妳有其他大人陪伴,這樣還算好的呢,珍妮。」蘿絲說。「當韋德和我帶孩子們去拉克羅斯時,他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釣魚上頭,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寡婦似的。我跟他說:『韋德,如果你再不注意的話,你兒子就要不記得他爸爸長什麼樣子了。』」
珍妮咯咯笑了,於是我也笑了,好讓氣氛保持愉快,雖然這番話讓我想到我媽和我祖母(她們是真正的寡婦),還有我多麼想要回萊利鎮和她們待在家裡,而不是和這兩個女人坐在這裡。我寧可回頭去做我的紙塑人偶;大象巴巴我已經做到了一半(難做的部分是他的象鼻),烏龜大王耶特爾我還沒開始動工。我也寧可帶著一支筆、一疊紙,獨自坐著,好好想想要怎麼布置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