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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我不想死會。」我說。「你想過這種可能嗎?」毋庸置疑,我非常想要死會。我想要結婚,想要在夜裡和一個男人共睡一張床,我想要在走路去市中心時,牽著他的手,我想要為他準備晚餐(準備「煮給一個人吃時很難煮的餐點」,像是烤牛肉和千層麵)。我想要小孩,我知道我會是個好媽媽。不會是完美的,但會是個好媽媽。我也已經決定了,我不會讓女兒的頭髮留到超過下巴。我看過我留長頭髮的學生,她們會讓全家人出動、耗費很大的工夫來維持美麗的長髮,因而變得虛榮。但儘管如此,對查理‧布雷威說謊依舊讓人覺得很愉快。
「別跟我說妳是那些女性主義者之一。」他說。「妳不可能是呀,因為妳太漂亮了。」
我瞪著他看。「我根本懶得回你這句話。而且說真的,我不確定為什麼我的感情狀態和你有關。」
「喔,這絕對鐵定和我有關呀,因為我被妳迷倒啦。」
他之所以讓我覺得備受挫折的部分原因是:我在心中設想過理想男人會說什麼話,而他這番話十分接近。不過,我是希望男人真心說出這些話的。我渴望真摯的情感,而不是這種戲謔的俏皮話。
我們到了我住的屋子前,查理說:「我想妳應該邀請我進去喝杯咖啡。據說我剛剛喝醉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讓他跟著我進了小小的入口門廳,走上舖了地毯的樓梯到二樓。接著他站在我身後,等我拿鑰匙開公寓的門。進廚房後,我走上前去打開咖啡機時,他說:「妳有啤酒嗎?因為如果對妳來說沒差的話,那我比較想要啤酒啦。」
我從冰箱裡拿出兩瓶藍帶啤酒,遞給他一瓶。我們把拉環拉開後,他用他的啤酒罐輕碰了我的一下。「敬愛麗絲,」他說,「一個集美麗、美德和絕佳啤酒品味於一身的女人。」
「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死纏爛打嗎?」我問道。接著,我看著他走出廚房、穿過走廊,朝我正在製作故事書角色的臥房而去,我驚恐了起來。
「拜託不要進去──」我開口說,但他超前我很多,顯然也沒在聽我說話。此外,臥房的門也是開的。我追上他時,他已經站在房間正中央、轉著圈圈,打量一個又一個紙塑人偶了。
「這是幫學校圖書館做的啦。」我說,我的聲音在一片靜默中格外大聲。我無法想像他對這些人物會有什麼反應,我甚至不知道我希望他怎麼反應。畢竟(我提醒自己)他並不是我原本設定的觀眾。他安靜了整整一分鐘,接著用完完全全的嚴肅語調說:「這真是太棒了。」
我嚥了口口水。
「我認得愛花的牛費迪南。」他指著牛角上織了花朵的公牛。「還有這是麥克‧摩里根,和他的蒸汽挖土機瑪莉安。」
「他們細節的部分,還沒完全做好啦。」我說。
「我以前愛死瑪莉安了。」他咧嘴一笑。「我一直都知道,他們能夠在一天之內挖好地窖。喔,還有艾洛思──我一直都覺得她是個討厭鬼。」
「通常女孩比較喜歡她。」
「那是誰呀?」他朝房間角落抬了抬下巴。那兒有根棕色樹幹,樹頂垂掛著亮綠色的葉子(是我從一匹亮面絲綢織品上剪下來的)。
「《愛心樹》。」我說。「那是本在我們高中時期出版的書,假定你──這個嘛,你幾歲呀?」
「三十一。」他說。「一九六四年的畢業班。」
「我也是耶,《愛心樹》就是在那年出版的。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我已經讀過差不多七十遍了,每次它的結局都還是會讓我掉下眼淚。」光是描述這本書,我就聽到我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變得含糊了,我覺得好難為情。
「為什麼看七十幾次妳都會想哭呀?」查理說,但他的語調是體貼的,不是嘲笑。他比了比他的右邊。「那個中國娃娃是誰?」
「提奇提奇譚寶。他是掉到井裡的男孩,每個試著要救他出來的人,都得重覆他的名字,但他的名字又真的很長。提奇提奇譚寶,其實還是縮短的版本。他的全名是──相信我,真的很長。」
「現在妳非說不可了。」
「真的嗎?」
他點點頭。
我深呼吸一口氣。我很少在出門約會的時候,談論到我的工作──雖然,這當然不算是個約會。「提奇提奇譚寶‧諾沙仁寶‧查瑞巴瑞如奇‧皮波派瑞盆寶。」我說道。我說完後,我們對著彼此微笑。
「再說一次。」他說。我照做了,然後他說:「這真是太厲害了。」
我躹了個躬。
「那些被妳教到的孩子,一定都為妳瘋狂吧。」他說。
「呃,我又不笨,我知道學生大概到上中學後才會開始反抗老師。在小學時,他們會搶著坐你大腿。」
他凝視著我(他還站在房間中央,我站在門邊),而我覺得唯一一個可以用來形容他臉上表情的詞彙,就是著迷。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查理‧布雷威覺得我很迷人,而且我立刻就看出這點了。我心裡一揪,感受到一股複雜的感受:那是悲傷、痛悔以及首度在我心中翻攪的希望所構成的。自從安卓‧恩霍夫之後,再也沒有人這麼看待我了。過去的十四年來,我約會過很多次,我談過很多次戀愛,甚至還有人和我求過婚,但從來沒有人像這樣被我迷倒。
「愛麗絲,如果我現在親妳,妳會怎麼樣?」查理說。
我們看著彼此,房間裡充斥著害羞與美好的承諾。過了很久之後,我說:「我猜你得試一試,才會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