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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身旁的地面,彷彿穿著黑色紗袍的她就坐在那裡,大聲朗讀她的紙條。我在人行道上伸長了腿,擁抱著紙條,感受其中的溫度,那些字也沉入心裡。
走回房間的路上,我大膽地唱了一首難民營的歌。歌曲描述某位對著乳香脂樹跳舞的女子,唱歌的人一輩子都跟著她,讓鼻子帶著他找到美妙芳香的她。
隔天凌晨四點,電話吵醒睡夢中的我,我困難地爬向電話。
「喂?納瑟?納瑟?」
「是賈森嗎?」我揉著眼睛問。
「不然還有誰會在這個時間還打電話給你?我想你,親愛的,好希望你在這裡。巴黎一直下雨,我走在黑暗中,滿心只想著你。」
他一直說有多想念我,又說對洛許的事感到相當抱歉。但我已累到說不出話來,用手掌摩搓臉,彷彿有水似的,好讓自己清醒點。
「納瑟,你還在嗎?」
「拜託,賈森,這個時間不適合聊天。」
「好,你很累,親愛的,去睡吧。我等不及要見到你了。」
我用力掛上電話,把電話從桌上掃到地上。
那是個悶熱的夜晚,我全身都是汗,沖了個冷水澡才又回去睡。走出浴室,水珠還在我的胸膛閃耀著光芒,我多麼希望能貼著女人溫暖的背部擦乾自己。
但我只能蜷起身,窩在被子裡,握著她的紙條入睡。
我起床時大約早上八點,站在浴室鏡子前,以為一夜不得好眠的自己看起來會很可怕,沒想到我卻容光煥發,眼神看來毫無睡意。
她觀察我一年了,我卻完全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每次出門前我都一定會特別打扮,免得我們在路上相遇。
不知道她喜歡我什麼。是我的杏眼,還是高高的顴骨?我知道自己體格很好,賈森的咖啡店裡常有人稱讚我;洗了五年的車,則讓我手臂與胸口的肌肉線條都很美。生平第一次,我讓自己沉浸於咖啡店那些男子說的話。「納瑟,我願意為你那修長、穠纖合度的身體付出一切。」
那天稍晚時,我特地在出門前又沖了一次澡,穿上新的運動褲跟白色T恤,噴上我跟賈森拿的香水。但是,先前那些疑惑再次浮現腦海。不過是幾句甜言蜜語,我怎麼輕而易舉就被收買了?吉達隨便一個人都可能寫出這種東西,很多人都藏匿著所有情感。不是有人說,只要無處發洩,任何人都能成為詩人,連文盲也不例外?
我在房裡來回踱步,想起過去的憤怒:沒有機會在街上逗留,等待某個未蒙面紗的女孩經過,拋來誘人的微笑;我渴望能輕輕吻過,描繪女孩的唇線;多少個失眠的夜晚,我期盼著她的觸碰,盼她的胸能貼緊我的,讓彼此身體纏繞,感受兩人的心跳。
烈日下,寂靜籠罩著街道,遠處那棟九層樓建築前有些動靜。我看到某位男子站在看似大型家庭房車的引擎蓋上,停下腳步仔細朝遠方看,手蓋在眼睛上方遮擋耀眼的陽光。那位男子正在把行李堆到車頂上。我心想,又是一個可以離開阿爾—努茲拉去度假的幸運家庭。
過馬路時,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轉頭看到我的蘇丹朋友西拉爾,跛著腳、撐著手杖走路。他頭上纏著白色長頭巾。
「納瑟,願你平安。朋友,你好嗎?」他說。
「感謝阿拉。」我回他。
「朋友,你看起來、聞起來都很迷人,要去哪裡?跟女生見面?」他開始捧腹大笑。
我微笑著,朝大笑的他叫著:「親愛的西拉爾,人生已經夠沉重了,頭上何必還纏七尺長的布?」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吐出一大口可嚼式菸草球,黃色的口水卻沾到下巴,他用蘇丹長袍的袖子拭去。他往前傾,「納瑟,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但如果你要拿我的頭巾開玩笑,那我就要走了。」
「不,不要走。什麼好消息?」
「這可是非常好的消息。」他說,又吐了一口菸草汁。
「快點跟我說啦。」
他眼中閃爍著光芒。「我要帶著簽證去蘇丹接我妻子過來。」
我給了他一個擁抱、親吻他的臉頰,告訴他我真的非常為他高興。
「是啊,」他說:「這都要感謝阿拉,還有我的保證人。他是個非常好的人,除了贊助我取得簽證,他還幫我支付她的機票錢。」
他的保證人是位年邁的沙烏地阿拉伯人,叫賈瓦德.喀哈利德。在沙烏地阿拉伯發現石油以前,他相當貧困,後來他開了間建設公司,賺了很多錢。他是非常親切又大方的沙烏地阿拉伯人,跟我的保證人完全不一樣。
西拉爾不停說著賈瓦德.喀哈利德有多大方,說了好一陣子。
離開前,他又跟我說了別的消息。
「你知道哈魯嗎?」他問我。
「阿爾—努茲拉有很多個哈魯,」我說:「你指哪一個?」
「你保證人的僕人,永遠在微笑的那個。」
「他怎麼了?」
「他逃到德國去了。」